得知乞塔德行动后,阿睦尔撒纳再次发动了对永常大军的攻击。
抵达吉尔尕朗河(后世四棵树河)与奎屯河的交汇之处后,他亲自带着一万五千骑兵继续沿着奎屯河两岸东进。
土尔扈特大台吉舍棱则带着五千精骑,沿着吉尔尕朗河折向东南。
他们的目的都是吉尔尕朗河与奎屯河包裹着的库尔喀喇乌苏大草原(后世乌苏市)!
永常大军正驻扎在奎屯河两岸。
阿睦尔撒纳,今年三十三岁,生得高大英俊,面上总是带着和煦的微笑,无论是台吉还是牧户见到他后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过眼下他的心情并不十分敞开。
乞塔德已经让奇哩布带话给他了。
“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战事一结束,就会返回欧洲”
阿睦尔撒纳自然不会相信人家是来无偿帮助自己的,不过乞塔德接下来的话还是打动了他。
“我会将这里的土尔扈特人全部带走”
土尔扈特人,也就是舍棱的部落了,最多只有一万帐,对于时下还有近十万帐的准噶尔汗国来说并不会伤筋动骨。
但他必须感谢乞塔德。
若是没有他的到来,相信现在他麾下的人马会少得多,而且也不会将舍棱部从与哈萨克人对峙的战场抽调到这里来。
不过,在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恐惧。
一个深深的恐惧。
“一个硬桥硬马歼灭了中玉兹、大玉兹两部精锐的乞塔德会信守他的承诺吗?”
他能从辉特部脱颖而出,威望还在该部正经大台吉巴雅尔之上,靠的不是他拉藏汗遗腹子或者绰罗斯氏外孙的身份,在此时的准噶尔汗国,这两个姓氏虽然还有一定作用,但并没有决定性影响。
他靠的是自己从小苦心经营的人脉和威望。
身上带着巴图尔浑台吉和固始汗两个人的血脉,当大清灭亡和硕特汗国后,他就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终身侍奉该国了,虚与委蛇才是唯一之道。
报仇雪恨,才是他的宿命。
否则,他也不会在击败达瓦齐汗后,四处派人鼓动蒙古大酋造反,如果他之前没有人脉上的经营,这些人会听他的?
说白了,大清现在的手段已经深入到草原了,与汉唐不一样,他们实施的八旗制度实际上就是编户齐民了,而汉唐只不过是在击败草原部落后,任命效忠于自己的贵酋担任都督\/可汗罢了。
更不容说对草原控制力几乎为零的弱明了,所谓的奴儿干都司,朵颜三卫等不过是一场虚幻。
拉拢蒙古部落上层,嫁以公主,封为亲王,将普通牧户编入八旗,大力推行黄教,扩大卫拉特法典里男丁必须进入喇嘛庙学经的做法,创造性地在藏地开设立金瓶掣签的继位制度,大清的做法远胜于汉唐。
但这一切都是对部落贵族的极大冲击,故此,当得到阿睦尔撒纳的鼓动后,每年中至少要半年待在北京(类似于德川幕府的做法)的蒙古王公们不行动是不可能的。
故此,大清屠灭准噶尔,除了是百年世仇,需要算总账,震慑已经入旗的外喀尔喀、乌梁海诸部才是真正的目的。
因为他们也知道,哈萨克草原实在太过广袤,一旦放过他们,没准过了几年又会死灰复燃,而一旦他们缓过劲儿来,整个漠北、漠南的蒙古牧户就是他们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源和税源!
当然了,这一切,都不是阿睦尔撒纳能够想清楚的,他心里除了想成为大汗,以及报仇雪恨外,便没有其他了。
前几次与永常的战斗,双方都是试探性的,并没有使出全力,但这一次,在得到吐鲁番的后方基地被特鲁琴人毁掉后,以及乞塔德亲自北上斋桑泊后,阿睦尔撒纳深知,若是再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永远没有机会了。
与其说奇哩布不愿意介入这场战斗,不如说阿睦尔撒纳不愿意让特鲁琴人成为击败清军主力的力量,那样的话,此战过后,自己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草原上的人都是很实际的,一旦特鲁琴人在这场战斗中居功至伟,残存的大小台吉们会毫不犹豫将乞塔德推为大汗的。
但他又不得不依靠乞塔德,前几次战斗,虽说双方都没尽全力,但显然拥有火器优势的清军更是没有使劲,因为他们的火器尚未亮相!
于是,带着矛盾的心态和无尽的惆怅,阿睦尔撒纳带兵踏上了征途。
在他的前面,是他的义子毕力格带领的三千先锋精锐,中间则是投靠自己的绰罗斯氏台吉噶尔臧多尔吉,他的麾下有五千人,自己身边有七千人,除了天山以北辉特部的精锐,更多的是他这几年吸纳的杜尔伯特牧户。
“哒哒哒”
当他走到一半路程时,前面飞来了几骑。
其中一人正是先锋毕力格手下的侦骑队长。
来人来到阿睦尔撒纳马前约莫三丈处下了马,然后单膝跪下道:“大汗,毕力格宰桑命我来汇报”
“说”
“前锋营距离库尔喀喇乌苏还有约莫三十里远,根据我部侦骑侦知的讯息,清狗已经越过奎屯河,开始在河西布阵了,眼下宰桑已经停了下来,下一步如何行动,还请大汗吩咐”
听了此话,阿睦尔撒纳赶紧抛却了矛盾和惆怅,迅速恢复到肃然的状态。
“清狗这样做,显然是不准备隔着奎屯河与我军对峙了,而是准备与我决战了!”
“多半是特鲁琴人占据吐鲁番的消息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若不能尽快击败本汗,他们在天山附近就站不稳了,最后只得灰溜溜退回巴里坤湖和哈密一带”
“他们每次出动都要准备巨额的粮草,出动大量的民夫,下一次想出动,必须准备两三年方可,而且,他们失去吐鲁番后,皇帝肯定龙颜大怒,必定会要求其尽快打败我来挽回颜面”
想到这里,便问道:“他们是如何布阵的?”
“回禀大汗,前出奎屯河的都是轻骑兵,根据旗号来看,应该是土谢图汗部的亲王额琳沁道尔济,人数大约五千”
“是他?”
阿睦尔撒纳不禁沉思起来。
“我上次在喀尔喀诸部的鼓动,想必已经引起了清人的注意,而额琳沁道尔济带着的精锐都来自土谢图汗部,余者来自内喀尔喀,这些人想必清廷是不放心的”
“让他们渡过奎屯河与我交战,除了试探他们,未尝没有让我们两败俱伤的意思,他们的主力火器部队肯定还在奎屯河东岸布防”
“一旦我军得胜,他们就可以利用火器阻击我军乘胜前进,一旦我军战败,他们的骑兵就可以渡过奎屯河进行追击”
半晌,他终于有了决定。
“赶紧回去告诉毕力格,让其只出动少量人马与额琳沁道尔济的游骑战斗,大部人马待在原地不动”
......
奎屯河西岸。
额琳沁道尔济很快见到了己方游骑俘获的一个阿睦尔撒纳游骑。
那游骑见到额琳沁道尔济后,不仅不慌张,还故作神秘地看了看左右,额琳沁道尔济见状,便说道:“你们先退下去吧,我要亲自审问此人”
此时,在奎屯河西岸,只有他设立了一顶帐篷,左右退下后,大帐里便只剩下他、贴身护卫以及那名游骑。
“大汗!”
那人此时才跪倒了。
“哦?”
“大汗,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我现在好得很”
“大汗,我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北面和南面!”
南面的吐鲁番被特鲁琴军攻占一事,虽然永常极力保密,但终究纸包不住火,最终包括额琳沁道尔济在内的许多人都知道了,但北面的消息依旧是“我部正在斋桑泊附近与乞塔德大军对峙”。
“北面有什么事?”
“大汗,特鲁琴汗乞塔德亲率大军到此,不禁大败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还北上击败了萨喇尔!”
“啊?”
这一节显然是额琳沁道尔济所不知晓的。
“具体怎么回事?”
“乞塔德名义上派了两个旅六千人与萨喇尔隔着奎屯河对峙,实际上那里只有一个旅,另外一个旅从斋桑泊南面山道绕过大路,直抵萨喇尔大军的后面”
“一场大战之后,萨喇尔大败,如今已经逃回阿尔泰了!”
额琳沁道尔济面色一冷,骂道:“你个区区游骑也想来诓我?来人啦,拖下去杀了祭旗!”
那人听了也并没惊慌,大大咧咧站了起来,然后冷笑一声,“死有何惧?就怕大汗死到临头还懵然不知!”
说着就往外面走。
额琳沁道尔济没有止住他,暗骂道:“都是汉人戏文看多了,你以为我会吃你那一套?”
不过,游骑的话还是影响到了他。
“如果没有乞塔德,阿睦尔撒纳必败无疑,但有了乞塔德就完全不同了,别的不说,他一个旅就能拿下焉耆和吐鲁番,这等战力何其惊人?”
“不过,如果乞塔德协助阿睦尔撒纳战胜了大清,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如果我杀了他的游骑,岂不是......”
“慢着!”,他赶紧向外喊了一声。
半晌,那名游骑又回来了。
“我问你,你们一共有多少人马?分了几路过来的”
其实,刚才这游骑也是吓了一身冷汗,此时再也不敢拿捏了,“大汗,阿睦尔撒纳大汗亲率义军,从奎屯河径直往东,人数超过一万五千,土尔扈特部的舍棱大台吉带着五千偏师从吉尔尕朗河而来”
“舍棱?”
额琳沁道尔济这才相信了他,因为按照大清侦骑以及密探得到的消息,阿睦尔撒纳麾下确实是只有此数。
眼下大军压境,阿睦尔撒纳只有拼死一搏才有机会,最多在博尔塔拉、塔尔巴哈台留下少量部族骑兵。
“是的,除了舍棱部,还有特鲁琴汗的一部藏在暗处,连我也不知晓在哪里”
额琳沁道尔济这时完全相信了。
“大清在阿睦尔撒纳身边布有暗线,两军正是硬碰硬打起来,他绝对不是对手,但若是有乞塔德的加入就不同了,此人用兵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
“按照大清暗线的消息,乞塔德确实派了一个旅来到这里,如果我部正与阿睦尔撒纳作战,乞塔德的部落突然杀入战团那就糟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紧急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