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渥巴锡一行人才离开了扎波罗热。
踏上西乌克兰的土地后,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邓策说道:“回来时我们不走这条路了,直接南下去梅克莱夫(后世尼古拉耶夫),眼下波兰人管辖的西乌克兰并不靠海,沿海有两座大港口,一个就是梅克莱夫,一个则是敖德萨,都控制在奥斯曼人手里”
“时下我国与奥斯曼人的关系还不错,可以通过护照直接去往那里”
“不”,渥巴锡去却摇摇头,“这不就是示弱了?回来还走这条路,不过我们的方式却要换一换”
“方式换一换?”
邓策不知道他说什么,不过还是说道:“台吉不如还是走水路,先到梅克莱夫,然后越过黑海去克里米亚汗国,该汗国与我国的关系更好,台吉不如去实地了解一番”
渥巴锡继续摇摇头,“我兄长曾经对我说过,凡是已经落定了东西都不值得再去探查,何况既然是友好关系,情报司、外务司的人也不知去了多少趟了,还需要我去探查?”
三日后,他们进入到了西乌克兰所辖的乌曼城境内。
一进入这里,渥巴锡等人就被这里广袤的农田惊呆了。
视线所及之处,除了偶尔出现的低矮的山丘,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郁郁葱葱之间则是一块块金黄的麦田。
“台吉,仅仅一个乌曼城所辖的地方,就比得上整个特鲁琴了,这里的土地肥沃程度还超过特鲁琴,再往北,文尼察、卡缅涅茨都是如此,你也看到了,一片田地都围着一片橡树林,肥沃的农田,加上随处可见的橡树林、桦树林”
“这里就是西乌克兰”
“据我所知,乌曼城城主手下就有三万户农奴,其中在册哥萨克就超过了三千”
“其中一半的田地都是城主及其骑士所有......”
“骑士?”
“哦,就是城主下面的小贵族,战争时也能骑上高头大马打仗,他们都是用极长的骑枪,枪术、马术都很精湛”
“一般来说城主会直接享用两成半的粮获,骑士享用另外两成半,剩下一半中的一半则是属于教会的,最后的才是在册哥萨克的”
“骑士可以拥有一百户农奴,他们会在田地正中修建自己的庄园,慢慢地就变成了城堡,但在册哥萨克最多只能拥有十户农奴,他们算是低级骑士”
“在册哥萨克都是用恰西克马刀,台吉是见过的”
“他们每一户能够拥有多少农田?”
“乌曼如此大的地方剩余土地还多的是,城主们、骑士们只设定了农奴耕作田地的下限,也就是每户三十亩,但却没有上限”
“多出来的农田只需要缴纳很少的税赋”
此时,有不少农奴正在田里劳作,见到渥巴锡等人衣冠楚楚的模样,知道不是普通人,也不敢招惹他们,都自顾地忙着。
在农田的最外围,还有一大片桦树林,时值深秋,桦树林一片金黄。
看起来并没有道路,但随着邓策七拐八拐,众人很快踏上了一条折向西北的道路。
越过了无数金黄的桦树林和葱绿的橡树林以及似乎一眼看不到边的农田后,一座白色的城堡从树林里露了出来。
“当......”
又是一个黄昏时分,从城里传来了教堂大钟的打击声。
“当......”
“当......”
“当......”
“当......”
“当......”
大钟一共敲击了六下,显示了当前时间正是傍晚六点。
渥巴锡赶紧从怀里掏出怀表对了一下,嗯,差不多。
不过,他们想要抵达那座城堡,就必须先越过一条河流——乌曼卡河。
这是一条不大的河流,河上也有一座木桥,桥的两侧是两个小木寨。
渥巴锡想了想,他让邓策将一直没有亮出来的特鲁琴汗国国旗打了起来。
汗国的国旗与军旗差不多,高约一丈,军旗没有旌齿,但国旗却有,整面也是红色,里面用金线绣着麦穗(军旗是云纹),正中间用金线绣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金龙。
桥头的乌曼城士兵见到这面旗帜后赶紧跑了过来,并吹响了手里的铜号。
西乌克兰人显然比俄国人好相处多了,或许是经过像邓策这样的人的长期经营,他们也知晓了结交特鲁琴人的好处。
虽然历史上的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曾给他们带来了恐慌,但如此衣衫整齐的特鲁琴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
大约过了半小时,远处依稀可见的城门终于打开了,从那飞出来十余骑。
慢慢地,来骑已经抵达木桥了。
为首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黑色燕尾服,白色紧身长裤,小牛皮靴的老者第一个跨上了木桥,在他的身后,还真是十几个身材健硕,不过都戴着棕色方便面假发的青壮。
青壮手里拿着的都是长枪,大约两丈长,枪头挂着各式各样的彩色小旗。
在骑士们的身后还插着五彩纷呈的羽毛、兽皮,看起来十分古怪。
只见那老者见到渥巴锡一行人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先下了马,渥巴锡等人也不敢托大,纷纷也下了马。
“我是乌曼城城主米哈乌.克拉辛斯基,不知......”
老者很有风度地将左手放在胸口弯腰致意。
渥巴锡也用同样的方式答道:“我叫敦罗布渥巴锡,是特鲁琴汗国大汗之弟,眼下是浑台吉的职位”
浑台吉,自然是乞塔德特许渥巴锡在外面使用的,并没有在汗国正式场合许给他。
那人说的也是俄语,不过却是西乌克兰式的俄语,也就是后世的乌克兰语,众人大致听得懂。
那人一听竟然是特鲁琴汗国的大汗之弟亲来,便更加郑重了,他先是瞟了一下邓策,又瞪了一眼那位波兰语翻译,然后在脸上堆起了笑容。
“竟然是王子殿下驾到,请”
有了这位乌曼城城主兼乌曼大区主教的引领,一行人顺顺利利踏入了乌曼城。
城里的味道比俄国的城市略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街面整齐一些而已。
城中又是一座四周有围墙的四四方方的建筑物,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多层板楼,不过屋顶还是坡式的,房屋墙壁都刷着黄红色的涂料。
这里自然是克拉辛斯基的官邸了。
......
在一张铺满了雪白棉布的长方形餐桌上,每人面前放着三个盘子,一副刀叉,三个盘子分别放着刚烤好的羔羊肉,乌曼卡河的鳟鱼,以及一大盘蔬菜,另外还有一大杯暗红色的葡萄酒。
饭前,克拉辛斯基当众进行了祈祷,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一旁的波兰语翻译轻声说道:“台吉,他说的是让上帝宽恕他与异教徒在一起吃饭,事后他会忏悔的”
渥巴锡心里恼怒,不过面上并没有表达出来,经过了罗斯托夫城的事情后,他似乎有些成熟了。
“请......”
克拉辛斯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一幕他们已经在苏沃洛夫那里见到多次了,当下也不客气,拿起刀叉就要大吃起来......
“领主......”
正在这时,外面似乎传来了一阵哭喊声。
克拉辛斯基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朝侍立在一旁的文质彬彬的管家努了努嘴。
没多久管家便回来了,还轻声在克拉辛斯基耳旁说了几句。
“台吉,他说的似乎是,外面那人叫马库斯,是个老鳏夫,领主的园丁,马库斯准备将自己全部家产献出来给教堂,但领主却不同意,这倒是有些奇怪”
饭后,渥巴锡大着胆子问道:“领主,既然麾下崇敬教会,为何不让他将家产献给教会?”
克拉辛斯基略一沉吟便笑着说道:“乌曼城所辖的田地超过百万亩,其中属于教会的就有二十多万亩,加上教徒的日常捐献,早就不需要像马库斯这样的人再捐献了”
“我天主教不像东正教,自然是接受教徒捐献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捐献的资格,说起来这马库斯也很是可怜,才二十岁那年就死了老婆,他并没有再娶”
“一直准备自己将三个儿女养大,但三个儿女先后在十岁、十二岁、十四岁那年病死”
“于是他就认为他触怒了上帝,决定将自己的家产全部捐献给教会赎罪”
“但我波兰教会有严格的规定,鳏夫和没有儿女的都不得捐献财物,因为一旦教会接受捐献,就会将此人纳入教会的产业”
“教会,自然是恩慈无边的,他想的倒容易”
渥巴锡自然在心里腹诽不已,嘴上却问道:“马库斯的儿女是不是得了天花?”
克拉辛斯基心里一惊,“如今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效治疗天花的听说只有特鲁琴人,他们是异教徒,如果接受了他们的治疗,岂不是对上帝不敬?”
“上帝降下天花,就是对信徒们的考验,不过......”
他没有直接回答渥巴锡的问题,而是答道:“不是,马库斯在家人死光之前对上帝并不虔诚,眼下只剩一个人了,倒起了要终身侍奉上帝之心,作为上帝的人间使者,对这种人要异常警惕才是”
又轻咳一声,“我家自然是笃信上帝不疑的,不过越是重要的人,上帝的考验就越多,小儿才十二岁,也不幸得了天花......”
说着他将眼睛看向渥巴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