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正常!
太安静了!一路上一条鱼,一只松鼠都没有。
是我们的错觉吗?野草越来越高,已经完全没过人的胸口……
就像从泳池的浅水区走向深水区一样,翠绿的海洋像择人而噬的怪兽,一点一点地将人生生吞没。
轻策庄没有这样的地方,无妄坡也没有。二人不禁开始怀疑,我们真的走在正确的路线上么?
说不清道不明的腐味掺杂着土腥味,这地方的薄荷与甜甜花长的格外硕大艳丽,不知道它们用什么作肥料养大的,总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不,这还远不是终点……前面是更高的绿潮,况且这增高并没有极限,也看不到尽头。
那是草元素的勃发,两米多高的野草遮天蔽日,不知道是吸食了什么营养才涨到这么高,
高草绿得发黑,那是一种令人眩晕的墨绿色,在这片地界里,你分不清前后,后面的草丛猛然疯长,任何方位判断法好像失去了应用意义。
它们像杂乱的发丝,发梢一点点断裂,直到交织纠缠在一起,形成无边无际的动态迷宫,再多看一眼就会晕乱,再靠近一点就会窒息。
李素青有种错觉,这些野草是嘶吼的野兽,一点一点显露出它残忍的爪牙,这片草丛和它的无机环境都是活着的!时时刻刻都期待着将误入者生吞活剥,吃抹干净。
高草丛中,虽然少女手中的匣里龙吟削铁如泥、吹发断丝,但在这片迷宫里,斩断又细又密,和发丝一样纠缠的野草,着实很劳心费神,或者说掉san值。
黑发般的谜草被斩断时,总在发出怨毒的哭嚎,与凄厉的惨叫,然而它们有些过于旺盛勃发的生机,却也因此变得无尽盎然起来。
斩落的草段继续生长,断裂的部分在地上爬行,发出“簇簇”的响声。
“我们应当是害了甚么病,草怎会讲人话?”
静谧的空气里只剩不曾停歇的刈草声,和二人微微的吸气声。
这时的刻晴,慢慢显露出她临危不乱的气质来,长剑在手,便是快刀乱斩麻。
任他草丛疯长,在少女面前,也不过是砍瓜切菜而已。
原来,她在大事面前始终是这样的冷静,从不曾自乱阵脚,也不曾因慌乱而掉链子。
偌大的草丛,只有两人缓缓前进,少女握住少年的手腕,缓慢前进,防止迷失在其中。
李素青对照脑海里的地图进行导航,这也算是“好记性”为数不多的用途。
自踏入那一刻起,少年便注意到草丛的生长方式,实际上就是一个逻辑斯谛曲线,
先快,后慢,过高的慢慢分裂,过矮的渐渐补齐,直到所有的草保持齐平,恢复如初,但整体占地面积由此延伸。
记忆里早就砍掉的草恢复完整,原本的边界逐渐扩大,让人愈发迷失其中。
于是,在“簇簇”的草长声中,这一切变化便给人一种,永远无法离开高草丛的感觉。
压抑,寂静,迷失……
他们不知道这条无尽的迷宫通向何方。
按照脑海中的路线,李素青带着刻晴停在小桥前,却突然发现,身后并没有什么高草丛。
低压压的嫩草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怨毒愤恨的恶意与不甘心。
人变小了,还是草变大了?那一片高草丛究竟存不存在?
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二人不得而知,毕竟找到破局迷雾的方法为要事,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求证。
继续前行,李素青打头阵,与少女跨过小桥,只是觉得十分乏力,双眼干涩,就像是睁眼盯着浴霸看了一整天一样,口干舌燥,燥热难耐。
枯黄稀疏的草根一踩就碎成齑粉,像是火元素的泛滥,造成了这样一种寸草不生的情景。
二人踏过眼前这一片干黄枯槁的草地,一个村庄凸现在眼前。
古人常常用湍急的河流比喻时间的飞逝,此刻的二人却恍恍惚惚地感觉,有种莫名的维度,正从自己的四肢百骸中破碎、逆流、飘散,流向不知何处的终点。
茫然的熟悉感落诸少年的脑海,唤醒了不曾忘却的记忆,用熟悉到麻木的重现,一点点剥落陌生之情。
记忆是时间的琥珀,凝结着往昔的泪水。枯草晃动了悠远的情形,让往事之钟因此停摆,伴着浩浩荡荡的时流长河嗡鸣。
这里是山路的尽头,尽头的山脚下的石制洞窟里凹陷着一个屋舍俨然的村庄,石壁折成逼仄的间隙,
那石间,像是立体几何中的凹八面体上,嵌着深褐色的巧克力豆,开着窄窄的夹缝,它召唤、诱引着迷失的旅人。
别无他法的两人,只得向着石间的尽头走去。
或许这就叫“走投无路”罢。
李素青只在“爱护水资源”的讲座上见过这样龟裂成块的土地,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只会以为那种图片是特效处理。
大地龟裂,裂纹狰狞,枯涩的土壤瑟缩成一团,上面连一点生命的痕迹都不存在,只是硌得脚底生疼。
这样的地方真的会有村庄吗?这里真的可以让人类居住吗?
种种疑问灌满了二人的内心,这种情形总归是陌生的,陌生到让人惊疑,这会不会是一场迷梦。
山洞很小,只能容许一人通过,少年让猫猫耳少女走在后面,这样即使有什么危险,她也是能最先逃出去的。
又走了几十步,仿佛一下子打开天窗一样,亮堂堂,明晃晃,又很暖人。
很多村民正在村子里活动,自得其乐,好像不曾瞧见,灰头土脸前来此处的二人。
……………………
轻策竹材闻名天下,而此地多有高大的桑树与竹子,村里带着诡异的生机,它们都活着,活的茂盛妖艳。
从刻在龟甲兽骨上的甲骨文,过渡到竹简上的文字,一方面有制竹工艺与生产力的进步,另一方面则是璃月先民找到了大量的竹木资源。
竹木资源丰富可以诞生竹简,最后引动造纸,其他文明也会因地制宜,创造诸如“泥板”、“纸草”、“羊皮”等等书写材料。
就像外国很多王冠上装饰各色宝石一样,但璃月并不盛产色彩妖艳的宝石,而盛产光泽温润的玉石,因此围绕玉石文化有了各种礼乐文化,于是谐音有名:璃月。
这也是物质资源对文明的影响,缺乏铁矿的文明也只能在石器上一路走到黑,产生各种石制黑科技,却也因此无法飞速进入技术革命。
正是因此,先民们就地取材,用竹材制作无数的工艺品,也伴此产生了竹文化。
轻策之竹甲天下,故而璃月的史书,则一般铭刻于竹简之上。
这里的史书简约但翔实,翻来覆去看,每一个大字,都凝聚着一群人的百态人生。
一个“岁大饥”,一个“春燕归”,背后是无尽的亡魂与悲剧。
……………………
二人路过村口的大槐树,笑容和蔼的拐杖拄着老者,从远处走来,怪异中透着荒诞的正常,
被拐杖拄着的老者,笑呵呵地对着两个年轻人说:
“两位远道而来,这年头,外面也不好过罢!小村招待多有不周,小老儿在这里给您陪个不是,还望二位海涵啊!”
老者脸上交错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这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村子不大,可是应有尽有。”
“你们二位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啊”
老者的拐杖点地,这拐杖拄着老人,走的很平稳,村民们依旧自得其乐。
“老黄!麻溜地烧水做饭,咱们今儿摆宴,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好嘞,恁瞧着嘞!”一个看起来憨厚的中年汉子回应老者。
村子里田连阡陌,很多禽类就在地上随意溜达,根本不怕生人,垂髫小儿扔石子丢大鹅,结果被鹅像鬣狗一样猛追。
村里,鹅很多。
“不嫌弃的话,叫我季爷爷就好。”
拐杖在前面拄着老人走,老人依旧和蔼的笑着,村民们好像不再无视这两个外人,所有人都一瞬间拧转头颅,僵硬地微笑着目送三…不,两人,直到很远。
热忱是好的,好客也是好的,可是太过热情好客,未免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为了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村民们保持着深情目送,少年很感动,少女很慌张。
李素青不会忘记,自然也做不到宠辱偕忘,只是有点觉得,这村里人的方言天南地北胡乱拼合,根本无法判断年代与地域。
不同的?相似的?清晰的?模糊的?
终归是陌生中的熟络感。
是无法分辨,还是无需分辨?亦或者,这是发生在每一处的故事。
“姓韩的,侬儿子又来偷额家的鹅!”
一个怒发冲冠的年轻人火冒三丈得怒喊道:
“管好你家伢子!也甭再说什么丫的孩子还小,不懂事!”
“偷鹅被抓了还不服气,现在又在俺家酱缸里撒尿!”
这个正在发怒的年轻人是季爷爷的孙子,季锦。
“真要是不懂事!也不至于作恶!”
“你韩劳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跟小孩似的胡闹。”
刚才村民的集体微笑好像从未出现,大家依旧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也有围着一脸菜色的韩劳,和怒火中烧的季锦看热闹的观众。
“欸欸欸!额说你们几个闲的没事啊!跑去看热闹不干正事?快来帮我搭把手,这荤菜可不好处理,麻溜得过来,别磨叽了!”
“小翟,小靳,小朴,你们也别闲着,帮我打打下手。快来尝尝这块刚出锅的肉咯!”
厨师老黄叫走几个围观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拐杖和老村长已经走了。
真是热情好客又善良的村庄。
紫发少女与白袍少年对视一眼,想到村里这些人的姓名…不由得有些沉默。
季、黄、靳、翟、朴……
李素青俯在少女耳边悄悄说:
“刻晴,记住!
没有什么黄粱村,这儿只有伏螭山。
没有什么黄梁村!!
这儿只有伏螭山!!
这儿只有伏螭山!!!!!!!”
刻晴惊起一身冷汗,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迷失”。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少女放松大意,毫无警戒心,与之相反的是,她太在意、太关注那些异常的诡谲的细节了。
这是很常见的场景,当人越是集中精神,保持警惕的想一件事时候,反而越可能以为这件事已经被自己完成,
结果,实际上是并未完成的,可人也说不出来怎就忘了的。
譬如进考场忘带准考证,忘带笔袋,很有可能是精神高度集中,绷得太紧导致的。
猫猫耳少女像是炸毛一样,慎重的点了点头。最诡异的细节从来不是黄梁村这个舞台中,那一切荒诞诡谲的表现,这个细节它好像藏得很好,故意让人忽视一样。
鱼生活在水中,它会怀疑自己一直身处的海洋有问题么?
愈是宏大,这种从来如此的惯性,便愈发令人忽视。
最诡异处即:黄梁村这个舞台,本就不该存在于这片时空!
然而,村中很多的细节,少女当时也觉得不正常,可是没过几秒就忘的一干二净玩,记忆中只剩下村长和蔼的笑容,还有追逐大鹅的垂髫小儿。
好在被提醒,否则她就真的默认这个地方本就存在黄梁村,然后进一步肯定它是个正常的小村庄,然后一不小心迷失其中。
二人继续向前走,村庄又新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