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为降魔大圣的魈上仙,凭他的位格,竟然会对我使用“恭候”一词?”
“这…这不合适吧!真是折煞我也!”
李素青向来对这位少年仙人崇敬非常,不仅仅因为他杀伐果决的能力,更是因为他千年如一不曾动摇的信念,他心下想道:
“我又不是什么真的仙人弟子,虽然知道恭候是谦词,但这种差距之下,明明说等候二字就好了啊!”
“该说不愧是声名赫赫的少年仙人吗?竟如此注重礼仪!”
背人的少年张皇不已,突然进入迪化状态,反复思索着:
“魈上仙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深意吧!”
素青突然晃悠起来,似乎反复地暗示身后的少女,自己像是见到偶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所以,刻晴姑娘你快快替我出招啊!
刻师傅,我都背你两次了,快用你无敌的游览见闻想想办法啊!魈上仙他,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啊?
背上的少女双眼一眯,樱红的嘴唇一开一翕,念念有词,但只有嘴型,没有声音。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只要我没被观测到,那么,我就处在昏迷与清醒的叠加态。”
“嗯,我只是在享受日光,李素青不是愿意做首先受到伤害的那个吗?那么,现在就是他的机会,去吧!”
“哼!虽然是螭兽伪装,但被你背后捅刀子的这事没完!”
于是少女手掐剑指,唤出一枚微缩雷楔,用缠绕着电光的食指与拇指,缓慢旋拧少年腰间软肉。
感受到身下的白袍少年疼得一个激灵,汗毛倒数,下意识迈步向前,素青终于明白只能由他自己,来与眼前的仙人对话,紫发少女开心不少,
或许有泄愤的想法,但刻晴的用意显然不止于此。
“那位应当就是降魔大圣,此次前来应该是来处理恶螭怨念的,可你已经先一步解决,甚至完全灭绝了牠复苏的可能。”
“如果你的表现入的了他的法眼,应当也会让你多些人脉,从而更方便在璃月行走吧。”
“我并不需要仙人的褒扬,我只需要民众对我的认可,正是你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知道你并没有什么世家大族做倚靠,倘若你真的想大展身手,实现抱负,那么就请你抓住这次机会吧!”
“表现机会都给你了,自己加油啊!”·
想到此处,傲娇刻猫猫合拢双眼,呼吸匀称,陷入恬淡的假寐中。
况且,她此次失策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尤其,对面还是来处理自己烂摊子的仙人,
以刻晴的性格,要她伏在少年背上去解释什么的,那也太尴尬了!
为了避免尴尬,那就干脆装睡吧!
就决定交给你了!出来吧,素青!
左手持傩面,右手持和鸢璞的魈看着有些不自然的二人,心中有些担忧,
刚刚经历生死,而且他们决策果断,就连魔神之下第一梯队存在的怨念都能诱杀,
此时肯定不会是在“打情骂俏”,恐怕是被自己身边的杀孽业障影响了吧……
果然,身为降魔夜叉的自己,终究还是不适合离人类太近……
在仙人之间,魈的辈分与声望堪称翘楚,但在人间,他的名望并不高。
因为他既非招揽富贵、庇佑世人安康的福星,也非手握仙道,高居在绝云间的圣众。
能见到魈施展神通的人,必定是九死一生、身处险境之人。
然而这次,眼前二人还未等到魈施展神通,就已经自己从九死一生的险境中逃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眼前的白袍少年感觉有些熟悉,可能真的如他所说,这少年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仙人弟子。
“那大螭最后所说,与最后发问,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魈站的远了些,开口如是讲。
李素青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大螭的诅咒并非虚妄,牠已经在自己心里种下了这颗名为迷惘的种子,
这个问题或许不会有答案,但也或许就这样伴随着『记忆永驻』,在一遍遍重复与拷问中,日积月累地逼迫李素青的心态走向崩溃的边缘。
“你既然已经是除魔之人,我也应当多说一些常识与你听。”
“夜叉一族,奉帝君法旨,为人间扫清魔神怨念,以偿昔日过错。”
“于是在制造杀戮的过程中,护发夜叉的神智因此被魔神怨念残渣侵蚀,死伤无数。”
“你最后杀死了大螭,那么牠的死也化为业障,纠缠在你的身边,在某种意义上,倒与我们夜叉的状况有几分相似。”
“不过,螭自吃人修炼起,就已经染上了这份『业』,牠已经失去了成为魔神的资格。螭兽不是魔神,但杀业也足以动摇你的心神。”
“好在,嗯…不知道为什么,牠死前竟然抱有希望幻想,虽然我不知晓,这份飘渺的希望从何而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份希望冲淡了一些怨念。”
“你是如何杀死的牠?”
“惊弓之鸟,吓死的。”
刻晴闻此,便彻底放下心来,那个微言大义却鞭辟入里的李素青回来了,这一局,还真是他们彼此合作,才能嘎嘎乱杀!
而且,这局没有人专攻嘎嘎,或专攻乱杀,都是倚仗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巧妙配合,才能吃下大龙。
本该“进入梦乡”的少女,不知不觉中睁眼思索,似乎已然忘记了伪装。
魈闻言心中明悟,大概是凭借帝君与先民前后两次镇压螭兽的经历,于是李素青利用所谓的“潜意识心理战”,一步一步把牠推到悬崖边,最后给其致命一击:
像是复刻了买空心菜老婆婆的故事,营造出完全的心灵落差感,最后让步入绝境的螭兽猛然打破“知见障”,发觉自己早就无法回到陆地上了,
于是,牠带着希望、绝望、愤恨、窃喜种种复杂的情感,像是一夜之间失去一切的赌徒,一脚踏空,碎石落下,牠亦下落。
“鸣霞浮生石没有根基,可以飘着;”
“你个老长虫身居崖边,还不落下?”
螭兽的心灵,就此跌入深谷。
然而,想到这里,魈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不知不觉拿出夜叉伏魔时才有的气势。
山路上本来花香鸟语,却在这一刻变得像寒秋一样肃杀凄冷,生机凋零。
一只松鼠被气势惊到,颤抖着放下松果,肢体僵硬,噤若寒蝉。
魈的气质,便如若飒爽寒秋。
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
又兵象也,于行用金,
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
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
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
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
秋色白也,色白属金,以其主杀伐,故称白虎,
白虎者,是杀伐、禳灾、惩恶之神也。
秋主肃杀,文人悲秋,但实则是农人收获之时;
何人以护佑万家灯火为己任,而诚愿背负业障、远遁繁华而拼杀不止?
庚为金,庚金乃天上之太白,带杀而刚健,此为护发夜叉金鹏大将之靖妖怒象。
魈不善表达,大概也是在千载岁月的洗练中,惯于以这样的手段来驱赶周围生灵,
为了避免这些无辜者在自己与魔神怨念交战时受伤,久而久之就凝炼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
沉默半晌,魈郑重开口: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你务必记住这句话,无论前路有多困难,都不要忘记本心!
“杀戮,从来不是为杀而杀,而是为了存护。因此,不要忘记,不要迷失!”
魈的话语,既是点破迷惘的告诫,也是设身处地而生发的警醒。
最强大的五位夜叉,替人类扫除魔神怨念,因而杀业缠身,甚至自相残杀,痛苦不已。
时至今日,也仅剩最后这位护发夜叉、金鹏大将。
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睁大眼睛仔细倾听的紫发少女,与略带思索的白袍少年,魈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身周浮现藏青色尘烟,
“我名为魈,他日有事,可来望舒客栈寻我。”
“上仙,请留步!”少年突然喊到。
“哦?可还有事?”
“嗯,就是,我们并没有被您身边业障的侵扰,您不必坐到山尖上和我们说话。”
“那便好。”
魈从山巅一落而下。
他越来越有种感觉,自己肯定见过眼前的白袍少年,不…但那应该不是他,或者说,自己见过的可能是他的先祖?
毕竟可能是千年前悠远的记忆了,人间百年,便足以发生太多事情了,红极一时的歌舞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热度不在;
旧时的舞榭歌台,也总在时间的长河中被雨大风吹去。
就连刻在顽石上的字,都会渐渐因风华作用而模糊漫失……
也罢,相逢何必曾相识?萍水相逢,或许本身就是一种缘分。
既然有这种因缘,他也就送佛送到西,顺便把二人送回轻策庄吧。
“路上可与我详细谈谈你们一路的经历,毕竟,雾锁轻策一事过于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