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高贵温婉,大气雍容,笑容温和。
饶是冷奕勋这种桀骜不驯的人,也停下来,微点头,算是行礼。
“这就是绯云姑娘么?听说她今天可是为朝庭立下大功,真是个不错的姑娘,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宁王妃关切地问道。
绯云也懒得挣扎,偎在冷奕勋的怀里装死。
“多谢王妃夸赞,小云她伤势不重,在下现在就带她去就医,恕不奉陪。”冷奕勋道。
“本妃觉得小云姑娘很有眼缘,可惜她今日受伤了,原是想认她为义女的,先赶紧替她治伤吧,莫耽搁了。”宁王妃关切地说道。
认作义女?还是宁王义女?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比起什么公爷侧室姨娘之类的来,不知强了多少倍,绯云惊得差点没从冷奕勋怀里跳下来。
好端端的,无缘无故宁王妃竟然要认她作义女?打死她也不相信啊,可王妃金口玉言,还真真切切地当着老太太和冷奕勋的在把这话说出来了。
“母妃,安宁也很喜欢绯云妹妹呢,上回在靖北侯府一见,就一直想念她,您真的要认她作义女么?那太好了,安宁以后又多了一个妹妹,还是个名满京城的妹妹呢。”安宁高兴地拍手道。
老太太道:“承蒙王妃抬举,绯云,还不下来谢过王妃?”
绯云如果下去,只怕身上的假伤就要露馅,不下去,又实在于礼不合,心里挣扎了下,还是继续装死吧,她对什么宁王义女没兴趣。
冷奕勋唇边浮起一抹浅笑,行礼道:“老祖宗,小云她晕过去了,孙儿现在就带她去治伤。”
说着不再迟疑,转身飞快离去。
安宁郡主看着远去的修长背影,眸中浮起一层湿意,伏在宁王妃肩上道:“母妃,阿奕哥哥他……心里只有绯云。”
“你是郡主,为什么要和一个低贱的丫头比?也不怕失了身份。”宁王妃冷冷道。
老太太听了也道:“安宁郡主放心,阿奕只是年少任性,等真成了亲,他会敬重郡主的。”
安宁这才破涕为笑:“母妃,真的要认绯云当义女么?”
“她成了你的义妹,还好意思缠着阿奕么?”宁王妃冷笑道。
“阿蓉,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回自个的屋里去。”老太太发现冷玉蓉一直在,皱眉道,她不愿意冷玉蓉将王妃的话听了去。
“是,老祖宗。”冷玉蓉低眉顺眼地行礼告退。
但她没有立即回信和院,而是拐向清和院。
顾清雪正在屋里看书,侍书进来禀道:“奶奶,三小姐来了。”
顾清雪秀眉微蹙,“就说我不舒服,歇下了,请三小姐明儿再来吧。”
“大嫂怎么又不欢迎小妹我了呢?”冷玉蓉却不请自来,掀了帘子进来道。
顾清雪无奈,让侍书看坐上茶:“确实有些累了,三妹妹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还不是来看望看望大嫂,大哥不在了,大嫂独守空房,肯定寂寞,我来陪陪你不好吗?”冷玉蓉笑道。
说起冷书宁,顾清雪脸色一白,垂头并不说话。
冷玉蓉眼尖,一把抓住她正要收起的绣品道:“早就听说大嫂女红精湛,今日才得一见呢,咦,绣的袍子吧,这个花色我以前可没见过,对了,是墨兰,大嫂这是给谁做衣服呢?我记得大哥并不喜欢墨兰啊,倒是二哥的院子里栽了不少。”
顾清雪一把夺过绣盘道:“是给表哥的,过些日子是表哥的生辰。”
冷玉蓉将信将疑:“哦,是安离哥哥的吗?对了,安离哥哥一直没娶,大嫂,他不会还在等你吧,听说你与他是青梅竹马,当年若不是你与大哥早有婚约,你应该是嫁给安离哥哥了吧。”
“没有这回事,三妹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我累了,想休息。”顾雪清的脸色冷了下来。
“也是哦,大哥尸骨未寒,大嫂怎么着也该守个三年才好改嫁……”冷玉蓉根本不理睬顾雪清的冷淡,边说边走动,突然回头怪异地瞪着顾雪清的脸道:
“听说上回母亲要把绯云那小贱人给了爹爹做妾,当时你是在场的,你与二哥素不关系不错,不知为什么没有帮帮那个小贱人呢?她也算是你的半个救命恩人啊。”
顾清雪脸色一沉道:“三妹妹胡说些什么,她一个小丫头,能做上理国公侧妃,确实是莫大的恩典,我自是以为那对她是最好的安排,又岂会反对?至于我的好心她认不认同是另一回事,我对得起自己的心就成了。”
“这样啊。”冷玉蓉收回目光,似笑非笑道:“那丫头确实命好,这回在皇上跟前立了大功,如今成了家喻户晓的才女呢,听说皇上会免了她的奴籍,还会赏她官做,她的前途,怕不是比一般女子更广阔呢。”
顾雪清的脸越发苍白,干笑道:“是吗?那不是很好么?如此奇独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二弟,三妹妹,你说这么多,其实心里很难受,很嫉妒吧,可惜,再怎么,你也只是他的妹妹,有的事情,还是莫要妄想的好,前儿我听说母亲已经打算给你寻一门好亲了,你就安份的在府里待嫁吧,那些有的没的,都与你无关了。”
“说得好大方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我妄想不到的,你也一样别肖想,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宁王妃和安宁郡主还正在老祖宗屋里喝茶呢,老太太是应下这门亲事了,宁王妃还说,要认绯云当义女呢,可能,会让她当二哥的侧室,与安宁一同嫁吧。”
冷玉蓉说完,掩嘴笑着走了。
顾清雪顿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侍书叹了口气,替她收起绣盘:“小姐,听奴婢一句劝,回江南吧,老爷已经来了第三封信了,让小姐回去,回去了,就忘了这里的一切,咱们还可以重新来过。”
“回去?这三年的苦就白捱了吗?不,我不甘心。”顾清雪猛地拂掉茶几上的东西,哭道。
一回宁墨轩,绯云就从冷奕勋怀里溜下来,抬脚就跑,却被拽住了后领子。
“爷,下回你能不能直接开口,别总拎人家的领子成不?脖子很疼呢。”绯云不满道。
“说,为什么要装受伤?”某人无视她的抗议,拎着领子将她转了个圈儿,不得不面对他。
“呃,那个……”绯云吱吱唔唔,正想着如何说好。
“你在担心吗?”他漆黑的眸子清湛湛地看着她,眸光里满是笑意,还带着一丝期待,看得出,他并没有生气,还很开心。
“我担什么心?”绯云有点莫明其妙:“二爷,这东西粘在身上很不舒服,让我去换件干净的好不好?”
“好。”他很好说话地放开她。
绯云刚抬脚,又被他拉住了胳膊,俊脸附近她的,声音轻柔得如鸿羽轻扫心弦:“下次记得别用这么笨的法子,老太太会不高兴的,你应该信我,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他好象误会了,她真的没担心啊……
绯云回过头想解释,正好看到他玉容染上一层粉色,见她看过来,那双美得耀眼的眸子竟然还扑闪两下,可疑地别开去,不肯看她。
呃……
他在害羞么?
这个样子也太……萌了吧,不行,受不了了,緋云猛地捂住鼻子,丫丫的,一把年纪卖什么萌啊,不知道自己是祸害吗?
绯云边逃边腹诽,她那不中用的鼻子好象又喷血了。
逃回自己的小屋里坐了半天,小心肝还怦怦直跳着,墨竹进来时,就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云,你还好吧。”墨竹心情似乎也很低落。
“呃,我还好啊,墨竹姐姐,你怎么了?”绯云关切道。
“老太太好象应下了二爷与安宁郡主的婚事,正等国公爷回来,就要送庚贴呢。”墨竹关心地看着她道。
“哦,这样啊。”绯云傻傻地应道,突然脑子一激灵,他方才说,让她别担心,不担心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用担心他会娶安宁,还是不用担心他会对她怎么样?
绯云一阵头痛,脑子里象几团线乱缠着,扯也扯不清。
“三小姐也真是的,明明是她自个不想二爷娶安宁,却故意让你背黑锅,这狗血味真浓,咦,你洗了没,怎么还有味儿啊,你也真是傻,为什么不戳穿她?”
“我为什么要戳穿她?我为什么不配合她呢?我如果多作辩解的话,谁知道老太太会不会信?
还会让老太太在宁王妃面前没脸,她这一招可谓一石二鸟,既让二爷与安宁郡主的婚事不顺利,又让宁王妃和安宁郡主看出,二爷是在意我的,又让老太太对我心生厌恶,不如就如了她的意,装死好了。
“难得你脑子今天这么灵光,对了,你会义宁王妃为义母么?”墨竹问道。
“不会。”
自己与她又不熟,王府义女岂是谁都能当的?谁知道那位漂亮的王妃安着什么心思,绯云不想借别人的力量。
她突然站起来向外走去。
墨竹在后面道:“你干嘛去?”
“找二爷帮忙。皇上的圣旨怎么还没下呢?”绯云边走边道。
刚一出门,就撞见正过来找她的紫兰:“小云,快去前院,宫里赏了好多东西给你呢。”
紫兰高兴地拉起绯云的手。
去前院?不好吧,她刚才还装受伤来着,一会子就活蹦乱跳的去接旨,那岂不是告诉别人,她刚才装伤捣乱来着?
“不行,我不能去,紫兰姐姐,你去替我接旨吧。”
“你脑子接反神经了吧,这种事情也能找人替的?你不要命啦?”紫兰拉着她往前院拖。
绯云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院去,皇帝果然没有食言,不止赏了绯云金银财宝,还免了她的奴籍,绯云心中欣喜万分,这是她穿越以来,最高兴地时刻,再也没有人敢骂她是贱婢了,从此不再受任何人制约,她,是自己的,不再是谁的奴才。
冷奕勋也在,皇上封他为京畿提点刑狱司,而绯云也不用参加考核,直接成为冷奕勋的手下,在京畿提点刑狱司当差。成为锦泰朝第一位女仵作。
当冷奕勋把圣旨放在绯云手里时,绯云还有点发懵,皇上不是说,让她去刑部吗?怎么又去了提点刑狱司?
“发什么呆?想去大理寺啊?哼。”冷奕勋提起圣旨对着她的额头就是一下。
绯云摸着额头道:“大理寺也好啊,跟夜公子在一起,他肯定会照顾我的。”
“可惜,三个黑衣人就让他招架不住,不想死的话,还是跟紧你家二爷我吧。”冷奕勋得意地笑道。
那倒也是,今天若不是他,小命忧已。
绯云立即笑得狗腿,如今他虽不是她的主子了,却是顶头上司,虽然还是在一起,却没有了主扑关系,让她感觉自在了许多,再也不用低人一等了。
“那我以后还是跟着爷你混,真好。”绯云难得地拍他一次马屁。
“那是,这是你的福份,多少人想到我门下来,我未必肯收。”某人一如既往的傲娇。
“对了,爷,我的卖身契还在太太手里呢,我去找太太。”
可是让绯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理国公夫人却不肯交出卖身契:“不行,我凭什么把卖身契给你?你是我的家生丫头,生来就是我的奴才,除非我愿意免你奴籍,否则任何人也休想从我身边把契书拿走。”
“可是太太,这是皇上的旨意,您想抗旨吗?”绯云怒道。
“抗旨?”理国公夫人眼露讥诮:“你不是要当仵作吗?锦泰律例你都不懂吗?凡百姓家财,除却贪默劫掠坑蒙拐骗等不义之财,一律归百姓自家所有,任何人不得随意侵占,哪怕是皇上,也不行,你是我的家生奴才,就是本夫人的私有财产,皇上下旨又如何?本夫人不同意,说破天去,皇上也拿我没办法。”
不是说皇命大于天么?何时还有一条如此人性的律法了?
绯云脑子有点发懵,如此说来,只要理国公夫人不同意,自己一辈子也只能是个身份低贱的奴才?一辈子没有自由,没有人身权?
也就是说,只要理国公夫人高兴,她想打就能打,想骂就能骂,想她死,她就得死!
谁让她只是个家生奴才呢?
“可是太太,皇上任命我为……”绯云还想跟理国公夫人讲道理。
“放肆,在本夫人面前,你有什么资格自称为’我’?一点规矩都不懂了吗?你生是奴才,这辈子,你永远只能是奴才,再能干又如何?再有本事又如何?本夫人想要拿捏你,你又能如何?”理国公夫人一拍桌子道。
看着理国公夫人得意又高傲的眸子,一股怒火由心底而生,她转身就往外走。
理国公夫人冷笑:“又要去求国公爷么?我告诉你,就算国公爷肯为你这贱丫关休我出府,我也不把契书交给你,你又能奈我何?”
这一刻,绯云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感觉,她一直努力着,冒着被左家人杀死的危险当众揭穿左家的阴谋,为的就是脱了奴籍,为的就是离开理国公府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只是一张纸,她的命运全都困锁在那张小小的契书里了,所有的愿景,前途,都没了,只剩下黑暗。
理国公夫人恨她入骨,只要她一天不离开理国公府,一天还是她的奴才,她就有办法弄死她,这种被人掌控命运,却无能改变的无力感真的很难受,难受得她快要窒息。
理国公夫人现在完全失去了理智,她被冷书宁死的仇恨蒙蔽了眼睛,就象她自己说的,就算皇上因此大怒,会以此治罪理国公府,她也不会就范,就算她死了,只要自己拿不到那张契书,自己的身份就永远是奴才,不止自己是奴才,连自己的子女也会烙上奴印。
绯云失魂落魄地走出正院,感觉世界全是灰色的,所有的筹谋全变成了笑话,再能干又如何?立再多的功劳又如何?
她今生今世,只能是个奴婢,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就如理国公夫人眷养的一条狗,养大了,她想杀了吃肉就吃肉,想卖掉就卖掉,还谈什么自由,希望,前途,亏自己还幻想着有一天,离开理国公府后,象别的穿越女一样做生意,赚大钱,发明发明小科技,拿前世的先进事物来显摆,原来,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怎么了?小云?”在外面等着的紫兰见绯云面色难看地出来,关切地问。
“太太不肯把卖身契给我。”绯云无奈道。
“啊,那不是抗旨么?”紫兰也没想到,理国公夫人竟然不尊圣旨。
“她说我是她的家生子,就是她的私有财产,就算是皇上,也没有权力随便剥夺她的私人财产。”绯云道。
“那倒也是,虽说历来没有谁也不尊圣旨,但律法上,确实是有这一条的,不然,大臣或是小老百姓的家财不是随便能被皇家夺了去么?这事你就算告到皇上那,估计他也没法子,最多会以别的理由为难国公府。”紫兰皱眉道。
“算了,再谋他图吧,我就不信,我这辈子就只能是她的家生奴才。”绯云记起前世的一句老话,没有趟不过的河,也没有翻不过的山,就看你有没有毅力坚持,理国公夫人不是很强硬吗?
如果她死了呢?或者契书被偷了呢?要毁了那张契书,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对付理国公夫人这种非常人,只能用非常手段。
她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才肯甘心,莫非自己就傻子一样等着她一个又一个的阴谋来害自己?
如此一想,绯云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嘛,好在,还有个二爷会护着自己,理国公夫人想让自己死,好象还没那么容易。
回到宁墨轩,冷奕勋正在书房里写着什么,看她回来,高兴地递给她一张纸。
“这是什么?”绯云不解地问。
“聘书啊?本提刑司聘绯云姑娘为师爷,兼仵作。”他笑着说道。
“没有盖章,算不得数啊。”绯云心中有事,笑容就有些免强。
“怎么了?你不高兴?可是太太又训斥你了?”他宝石般的眸子里满是关怀。
“爷,太太不肯把卖身契给小云。”紫兰小声说道。
冷奕勋俊眸一沉道:“她是不是拿律法说事?”
“不错,太太说,皇上不权力剥夺她的私有财产,就算是国公爷也不行,我是她陪嫁丫头的女儿,这辈子也只能是她的奴才。”绯云苦笑道。
“是这样么?很好。”冷奕勋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阴狠的笑容,“紫兰,让春喜去市场上买一百斤菜油来。”
“爷,要这么多菜油做什么?”绯云不解地问。
“当然是炒菜吃,你不是不开心么?一会子爷给你亲手做一道红烧猪头好不好?”冷奕勋拉住绯云的手,黑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辉,带着一抹肆意与冷酷。
绯云莫明的就感觉背后有小风冷嗖嗖地吹过,她家二爷每次露出这样的眼神时,就会有事发生。
那次在迎宾楼里,第一次见夜安离那次,他就是这么笑,这种眼光。
后来,夜安离大闹理国公府,并让自己解剥了彩霞的尸体,再后来,冷书宁就自杀了……
“走,去正院。”
绯云正沉思时,冷奕勋拉着她往外走。
理国公夫人似乎早有准备,看冷奕勋进来,笑道:“阿奕,你可是为了小云的契书而来?”
“不错,母亲可愿将契书给我?”冷奕勋也面带笑容地说道。
“不行,阿奕,小云姑娘才华横溢,早晚非池中之物,有个契书制约着,她也能忠心为你效力,娘也是为了你好啊。”理国公夫人喝了一口茶,和颜悦色道。
“就是没有契书制约,她也会对我忠心,再说了,让手下人忠心,应该是以德服人,而不是用这种手段的,母亲,你还是把契约给她吧,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触怒皇上,毕竟,她是皇上御赐身份,您如此,可有点得不偿失啊。”冷奕勋神情淡淡,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阿奕,你还是带她走吧,我要歇息了。”理国公夫人没有了耐心,端了茶。
“母亲真的不肯给?”冷奕勋轻描淡写地又问了一句。
“不给,就算是天皇老子来要,我也不给,看谁能奈我何!”理国公夫人懒得再装,愤恨地说道。
“很好,如此,阿奕告退,母亲保重。”冷奕勋牵着绯云的手转身离开。
“爷,多谢你了,不给就不给吧,以后再想法子。”绯云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好劝道。
冷奕勋没理她,拖着她出了正院,春喜和紫兰都守在院子外头,冷奕勋挥挥手道:“浇,前院后院四周,不留死口,全都给我浇上。”
“是爷,奴婢把府里的干柴也全搬来了,全堆在正院四周。”春喜满脸兴奋,象是过年要吃大餐一样。
“很好。”冷奕勋扔了块银子给春喜。
门外不知何时摆满了桶子,男仆人一个个精神抖数,只等冷奕勋一声令下,搬起桶子就往正屋墙上浇。
一股清香的菜油味扑面而来,绯云惊呆了,他这是要做什么?
“爷……”
“爷不是说让你吃红烧猪头肉吗?”冷奕勋斜睨她一眼道。
正院的仆人们吓得惊慌四散,大叫:“二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可都浇满了?”冷奕勋根本不理睬他们,懒懒地问。
“爷,浇得透透的了。”春喜两眼光放道。
“火把拿来!”冷奕勋手一伸道。
春喜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递给他。
理国公夫人正觉得心头畅快,就算治不死那丫头,至少让她难受,让她无可奈何,还有,那个贱人生的贱种,平日里不是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着么?今天老娘就是不如你的愿,你又能如何?
看这对贱人受扁的样子,真的好痛快啊。
“太太,太太,不好了,二爷屋外头浇菜油。”赵妈妈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你说什么?”理国公夫人霍地站起来。
“太太,快出去看看吧,二爷要烧了正院啊。”赵妈妈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
“他敢!”理国公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道。
“二爷有什么不敢的?您还记得当年的信和院么?大少爷的书斋就是二爷一把火烧了的。”赵妈妈哽噎道。
理国公夫人这才慌了,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就见冷奕勋正持了火把点火。
“住手,住手,阿奕,你想做什么?弑母吗?”理国公夫人怒喝道。
“弑母?哼!”冷奕勋冷笑,艳丽的眸子里满是讥诮:“母亲你不是出来了么?您只要站得远,烧不到您身上去的。”
他想了想,又很认真地说道:“啊,不过,你这些年收刮的财物怕是存不住了,尤其是银票啊,帐本啊,契书啊什么的,一把火,就烧为灰烬,多省事啊,不过您放心,金银珠宝是很耐火的,烧不坏,一会子火熄了,您再回去拿,儿子保证不让下人动一分一毫。”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放火烧府么?你也是理国公府的一员,你也住在理国公府啊。”理国公夫人快气疯了,在她眼里,冷奕勋就不是个人,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
“母亲又糊涂了,这是正院,我住宁墨轩呢,放心,院落之间我早就做好了隔火措失,烧的,只会是您这正院,别的院落不会受一点牵连。”冷奕勋仍是懒懒的,闲散的样子,半点也不象就要纵火之人。
“哦,对了,你们几个,守关寿安院,别让老祖宗吓着了,就说二爷我无聊了,想玩玩烧烤。”他笑着又吩咐前来看热闹的其他院里的仆人道。
说着,他将手中的火把向烧了菜油的干柴伸去。
理国公夫人脑子轰得一响,不顾一切扑过去,抱住他那只手:“不行,不能点火。快,快去请国公爷来。”
理国公夫人感觉自己都快疯了,她在府里住了十几年,这个正院是她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很多私房钱,这些年收藏的珍宝都在屋里啊,若是一把火烧了,她还有什么?
唯一的儿子死了,财产也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母亲,你真的很重呢?这些年吃好的穿好的,养尊处优,可真没了当初在小县城里简朴度日时的好身体了。”冷奕勋厌烦地甩开她道。
理国公夫人听得浑身一震:“你……你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母亲不是小县城来的么?呃,那天赵妈妈几个说的话,莫非是我听错了?”冷奕勋一脸迷茫道。
理国公夫人回头瞪了赵妈妈一眼,却是松了一口气,一转眸,见冷奕勋又要点火,忙又扑过去拽住:“阿奕,阿奕,你有话好好说,不能点火,不能点火啊。”
“油都浇了,不点火多可惜啊,我答应了小云,要放焰火给她看,还要请她吃红烧猪头的。”冷奕勋很为难道。
理国公夫人忙转向绯云:“小云,小云,你快劝劝二爷,让他千万别点火,不能烧啊。”
绯云一直在憋笑,看到理国公夫人惶惶然不可终日的样子,心中也是无比畅快,为难道:“爷见小云心情不好,特地废了这许多心思逗小云开心,小云岂能辜负爷的一片好意?再说了,火是好东西,能烧灭一切罪恶,阿弥砣佛,善哉善哉,太太,您就让二爷烧吧,一切孽障尽在火中烧个干净,您也就解脱了。”
“你……”看她装模作样,理国公夫人气得快吐血,可她也深知冷奕勋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无人能让他更改,这会子就算请国公爷和老太太来,他也未必肯听,解铃还需系铃人,该死的,他只听这个臭丫头的,只能求她。
“小云姑娘,我求求你了,你别让阿奕点火,你不就是要契书吗?我给你,我给你就是。”理国公夫人只差没跪下来了。
“夫人,您不是说,契书是归您所有,无论如何也不给我的么?我只是您的奴婢,真是奈您不何啊,您不给,我也真是没法子。”
绯云却一点也不着急了,一脸无奈道:“不给就不给吧,我正打算着,一会子如何去向皇上解释,听说,仵作好歹也是公差,让个身为奴籍的人担任,是不合制的,我还是辞了吧,那什么军中疫情啊,权臣家人口失踪啊,我就不掺合了,让皇上自个操心去吧。”
“啪!”一声脆响,理国公夫人应声倒地,愕然地看着打她一耳光的理国公。
“贱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上的旨意你也敢违抗?还不快点把小云姑娘的契书拿来?我看你是真的想我休了你。”理国公气急败坏。
“国公爷?你打我?”理国公夫人捂着脸半晌没回过神来。
理国公又是一脚踹去:“还敢再啰嗦,我就休了你,正好你无子无德,本国公休你别人也无话可说。”
理国公夫人怔怔地看着这个自己跟了几十年的男人,当年,他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如果不是……
可不管如何,她苦等他那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成了明正言顺的理国公夫人,她的儿子,也成了理国公世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没了,这个爱了几十年的男人,看她的目光里也只剩下了厌恶与烦躁?
“快去啊,还愣着作什么?红梅,礼成之后,你来帮太太掌管府中事务。”理国公大声道。
理国公夫人这才看见,理国公是与红梅一起来的,红梅脸色红润,娇媚动人,一看就是……
天杀的,还没成礼,她竟然就爬上了国公爷的床,贱人,贱人,都是贱人。
理国公夫人紧紧抓着地上的草,泥土将她长长的指甲抠断而不知。
“夫人,快起来吧。”红梅恭敬地上前扶起理国公夫人,理国公夫人怨毒地将她一推,踉踉跄跄地进了屋。
理国公道:“阿奕,你娘她受刺激过多,脑子有问题了,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一会小云姑娘的契书一定会给她。”
“给不给的也无所谓了,反正一把火,什么都得个干净。”冷奕勋却道:“买了几百斤菜油呢,不烧了,岂不可惜?”
“阿奕你开销很大么?来人,去帐房给二爷支五千两银子来。”理国公立马道。
理国公夫人出来时,就见理国公正将一大撂银票交到冷奕勋手上:“阿奕啊,你在外头办案子,辛苦了,小云也是,来,这是国公爷赏你的,一百两银子,你拿好,你家二爷心火旺盛,夏热气燥,你得想法子给他降降火,降降火啊。”
什么叫让自己给他降火,看理国公一脸邪笑的样子,绯云就觉得恶心。
理国公夫人的手都在发抖,这个儿子是被他惯得无法无天了,放火烧父母的宅院,他非但不处罚,反而还给他辛苦钱,天理何在啊。
看着冷奕勋手上的卖身契,绯云百感交集,终于,不再有人骂她是奴才,是贱婢了,终于,她有了自由之身了。
想要的,都得到了,还把理国公夫人气个半死,冷奕勋不情不愿的扔了手中火把,一派婉惜地对绯云道:“爹不同意,算了,下次再带你吃红烧猪头吧。”
绯云也懂得见好就收,灵动的大眼晶亮晶亮,“好啊,下回再看吧,爷记得欠我一次哦。”
理国公的嘴角在抽抽,这丫头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阿奕为了她简直就是反天反地了,她还不知足。
回宁墨轩的路上,某人却把契书往怀里一揣:“今后你就正正式式是爷的人了,可千万别惹爷生气,不然,爷把你卖怡红院去。”
什么?这厮是什么意思?敢情这一出全是为他自个弄的,契书由理国公夫人转到他的手上,自己还是要受制于他?
感觉一头冰水当头浇下,绯云气得浑身发抖:“爷,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冷奕勋得意地笑着,袍袖一挥,转瞬不见了人影,留下绯云一个人呆在原地跺脚。
“你个傻子,爷逗你呢。”紫兰看她眼圈都红了,戳她脑门道。
“我瞧着他就不象是逗我,分明就是不想给我,想我当一辈子的奴才。”绯云怒道。
“你呀,也不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查案子时没见你这么猪脑呢?爷为了你,可是冒天下之大不违了,你可知道,今儿这事只要传出去,爷可是要受千夫所指的,就是皇上,也会责骂二爷,锦泰朝是以孝治天下的,不管太太是不是二爷的亲娘,也不管太太有多大的过错,敢公然放火焚烧父母的宅院,那也是大不孝,这火真要烧起来,二爷的名声就毁了,他将来还要为官一任的,声名不好,又怎么服众?”紫兰叹口气道。
“二爷若是肯对我,有对你的百分之一,便是让我死,我也含笑九泉了。”看绯云若有所思,紫兰又黯然地说道。
不过,所谓家丑不外扬,这一天在理国公府里发生的事,理国公下了死口,不许人透漏半点出去,理国公夫人抗旨,和冷奕勋公然放火烧父母宅院之事,自是无外人知晓了。
第二天是冷奕勋到提刑司上任的日子,可这厮过了辰时还没半点动静。
绯云早在屋里准备多时了,第一天上班,她有点小小的兴奋,回忆起当年自己才从大学毕业,工作的第一天,也是这种心情。
真是久违了啊。
“小云,你这手袋真有意思,从没见过这样的。”墨竹拿着她的粗布背包翻来履去看了半晌,还是嫌弃地放下。
“别嫌弃哦,虽然手工是粗糙了点,但方便实用。”绯云笑着拿起,打开包包给她看里面的结构。
“咦,真的呢,好多层,你怎么放这些东西呀,你又不会武功?”墨竹惊讶道。
绯云其实在包里放了许多检尸要用的剪子,摄子,手套,麻油,白醋之内的东西,再加上口罩,自掉的炭笔,基本要用的全乎了。
盖上盖,然后往双肩上一背,轻巧实用。
“看不出来你这女红白痴心思还蛮巧的嘛。”墨竹道,眼神却黯淡了下来。
“墨竹姐姐,你也跟我一起吧,二爷不是说让你保护我的吗?”绯云知道墨竹最近心情不太好。
“那是一定的,你虽说现在脱了奴籍,可二爷给我下的令还没收回去,我自是要跟着你,你可别嫌弃我啊。”墨竹莞尔一笑道。
“你说二爷怎么还不去上任啊,都日上三竿了。”绯云看了眼正屋,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爷的事,我怎么知道,不然你去看看?”墨竹眉头一挑道。
绯云摇头:“不去。”上回为了替红梅求情,差点被那厮误会她爬床。
“你都不去,我自是更不敢去咯。那你就等着吧。”
这一等,又差不多一个时辰,绯云实在等不下去了,起身冲到正屋。
冷奕勋闲散地歪在软榻上看书,绯云进去,他眉眼未抬。
“二爷,已时了,什么时候动身啊?”绯云压住心头的火气问道。
“动身作什么?”
“您今天不是要上任么?去提刑司。”
“谁说我要去提刑司了?”冷奕勋懒懒地坐起,清俊脸上仍是一派淡淡的慵懒之色,绯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白晰而精致的锁骨,黑色如缎一般柔滑的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盖着那一点春色若隐若现,往日清润的双眸如今染上一层薄薄的湿意,一点迷离,更添几分媚色,再加上他丰润红艳微微轻启的红唇……
就象诱人品尝的美味点心。
真是极品小鲜肉啊……
绯云的目光粘在他身上再也错不开,突然绯色身影一闪,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绯云顿时感觉脑子一热。
“该死,你能不能不花痴啊。”冷奕勋气急败坏的捂住绯云的鼻子,替她止血:“没见过比你更好色的女子,知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
绯云被他拍打着后劲,羞得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她也恨自己,都说看久了,再好看的东西也会审美疲劳,可怎么还是对着这厮流鼻血了呢?
丫丫的,谁让他穿得象个等待宠幸的男妃啊,明摆着就是诱惑人的。
“我可告诉你,以后在外头当差,敢随便对着男人流口水,有你好受的,你个无胆匪类。”
绯云被他口水喷了一脸,实在忍不住咕哝:“没见过碎碎念也这么毒舌的,都快成老妈子了。”
“二爷,刑部尚书夏大人来了。”紫兰进来禀报时,就见她家少爷正捧着绯云的脸正往下亲,而绯云则一只手举得很高,似乎想攀上二爷的脖子,这景致,她转身就跑:“我什么也没看见,二爷您继续。”
绯云的鼻子总算止了血,呆呆地问:“她没看见什么?”
“你不知道?”冷奕勋笑道。
绯云摇头。
他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亲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