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似乎所有喧嚣都离他们远去。
时间像是一条突然停滞的河,不再流动。
远处,小可面色苍白,小欢和小乐一个以手掩唇,一个瞳孔地震,齐齐看向了呆愣如木头的小可。
始作俑者叶音漫不经心地退开一步,她退开一步,同时快速松开钳制住青年的手,又恢复生人勿近的面容。
她奇怪的目光从震惊不比小可小的木头青年身上收回,并未多在意,反而饶有趣味地看向停在不远处、不再上前的几个小护士。
昨日傍晚不经意听到的话和眼前几个人瞬间重合。
“小可,你真的看上那个新来的啦?听说人家是为白音来的啊。”
“那又如何?”小姑娘满不在乎地轻嗤,“我知道他是为了研究病症,还有——”
“他有名字的!”
“帝都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医药学教授顾言!”
小可回神怒不可遏,看着放开顾言、转头朝她挑衅看来的叶音,气得全身颤抖,火窜到了脑子,想也不想就上前扬起巴掌。
却在半空中被钳制住。
小可僵硬转头,看见了神色淡淡的顾言。他面色如常,声音却低沉冷漠。
“昨日我已同院长说明,日后白小姐都由我照看。”
他松开手,看也没看失魂落魄的小护士,声音落在风里,一吹就散。
“今日之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
几道身影渐渐消失在少女视线里。叶音原本攥紧的手缓缓放松下来,不动声色地转眸看向推着她往病房走的人。
他身量修长笔直,动作不疾不徐,好似方才的“意外”对他没有产生一丝波动,眉宇矜持清贵得一如既往。
叶音却知道。
都是假象。
她的视线飞快地从人微微收敛的下颌上离开,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点尴尬和懊悔。
有很多条路走,她却选择了一条可能要得罪许多npc的路。
是否得不偿失?
她还在思索,没有注意到已经停下,顾言合上门,淡声道。
“你和小可有仇?”
叶音哑然,下意识地抬头,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看着在眼前的人,没有开口。
顾言却已然得知答案,他并不意外,不过眉头却不自觉蹙起,有种被利用的恼怒隐在他平静的面容下。
他沉静地指出,“我不会像她一样。”
叶音还是沉默。
不同于之前故意冷落这位npc的沉默,名为棘手的情绪在她的心里纠葛,她默了半晌只道,“抱歉。”
言简意赅、爽快得令顾言挑眉,他心情好了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
他来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远超于他应邀去学校讲座演讲的准备。
但依旧还是被打得个措手不及。
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她在不安、在烦躁,就像一块从高空坠落的玻璃,即将破碎自己也划伤别人。
而在这样的感觉之下,还有一种更隐匿的、真实的被隐藏了起来。
好像他看到的、得出的一切结论都不过是眼前的人想要他看到的,她的真实被包裹在虚假里,雾里看花般不分明。
顾言原先只是隐隐猜测,如今却是坚定了几分。
一个病患,想要逃离精神病院无可厚非,但与此同时,可以精准打击讨厌的人,或者说故意激怒对方。
真是——
怎么想怎么可疑。
顾言站在草地前,看着几个人或癫或狂地被抓走,依依不舍地还扒拉了几下泥土。
忍不住失笑。
他的手落在面颊上、之前被触碰到的地方,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当时其实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根据对方的神情看出她亦是临时起意,自己想要看她做什么因而没有阻止。
但——
当她的头偏着像是掠过他面颊,他却清楚地看到是她微暖的手指浅浅掠过他面容。
还有眼里促狭的、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不知为何,一瞬间,心跳一滞。
她计算得当地,让护士们怀疑猜忌,又不算过于冒犯他。
但他却因为这个结论而心生恼怒。
她为什么没有干脆亲吻他的侧脸?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顾言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面无表情地俯身,用冷水掬了一把泼到面上。
真是魔怔。
——
叶音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顾言了。她也乐得轻松,兵行险招,看来还是有用的。
她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操控遥控器换了几个台,选好后捞了一把瓜子开始看电视。
心里则在盘算着如何出去。
她心不在焉,忽然进来的顾言却比她还要心不在焉,眼见着人放下饭而后量了一下她的体温血压,看了她的各项指标正常,随即就要出去。
叶音心里叹气:估计是之前自己太勇猛的做法,把这npc吓傻了。
她也没有出声,心照不宣、目不斜视地看着视频,安静乖巧得让顾言顿了一下,眼眸深了深。
叶音犹在思索,对方没有反应甚至想要躲避,那就说明——
说明他肯定不是大反派啊!
那些个反派可没有一个如此轻描淡写的,那可是一个比一个记仇,一个比一个黑心。
叶音放下心来,甚至在人第二天再来的时候,露出一个堪称友好的笑。
开玩笑,既然不是剧情中的人物,也不会是反派,那交恶不如交好。
顾言安静看她半晌,随即问道,“你想不想要出院?”
叶音心头一跳,半晌才迟疑着、慢腾腾地看向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顾言笑了一下,他本就生得好看,又莫名其妙对着她冷脸好几天之后,突然这样笑,就好像——
朗月入怀。
他的眉眼都流动着温和脉脉,好似云卷云舒间,被卷入了涓涓河流。
声音玉石般温和。
叶音凝视他半晌,他也就这样微微笑着任由她观察,甚至还怕她看不清般往前走了几步。
阴影遮落在她身上。
万籁无声,月色沉沉。
叶音呼吸一顿,不自觉地往后移了移,但她此刻在床榻,不在可以跑路的轮椅上,而顾言好似毫无察觉,笑着凑近,呼吸近得快要交缠——
“怎么又不说话?嗯?”
顾言垂眼,手落在她另一侧,有意无意阻拦人翻身逃跑,另一手闲慢地微微捻起人散落长发,声音似有若无的引诱。
“你之前,是不是想要冒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