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在祈雨仪式上撑不下来,我提前让人把礼甲给我搬过来,每天练习着穿戴几个时辰。可是到了祭祀那天,巫女却说连常甲都不要穿,大家就穿布衣,梳个头就行。
为了遮人耳目,我们这八十一个人天还不亮就被装进了几辆密闭的马车。
等到车轮辘辘驶出宫门,车里总算有人忍不住说,怎么觉得自己这幅狼狈样子像是在坐囚车。突然有人猛拍了一下大腿,嚷道:“我的娘,这祈雨是怎么祈?!可不是要杀生献祭吧?!”
“别胡说!别胡说!”虽然众人都逼着她不许再出声,但是惶恐的情绪还是渐渐渗透开来。过后,整条路上都没有人再出声。
到了空无一人的社稷坛,我们下车来活动着筋骨。二三坐在马背上,忧虑地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还瞧不出阴晴的昏暗天色,回头望向了跟在后面的马车。
车里下来了一群男侍卫,和我们一样,没有穿戴盔甲,只穿着最简单的衣物。
这样的打扮,我们远远看着,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不过,闭着眼睛挑出来的人,相互认不认得出,又有什么要紧。
选出来的这六十二个穿红衣的女侍卫和穿黑衣的男侍卫各自找了个地方站着,静静等着从还未消散的夜色中紧随而来的第三队马车。
为首的马车外面挂着黑色的布幔,只有从布幔飘动的间隙能够瞥见一眼皇家马车华丽精美的纹饰。
所有惴惴不安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人都翘首看着这辆马车。后面车里先下来两个宫女,指挥我们去帮着把车上的箱子抬下来。
这些大箱子我记得,上次在社稷坛祈雨的时候,太子妃就把它们都带在身边来着。
直等箱子都抬进了斋宫,几个宫女已经在依次开着箱盖,那辆黑色布幔遮着的马车的车帘才终于掀开,一只洁白瘦削的小脚踏在社稷坛的土地上。
没缉边的裙摆垂下来的零碎线毛拂着脚面,观望的人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车上下来的人抬起头来,凌乱的乌黑长发间露出一张红红白白的狰狞脸庞,把所有人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别说别人,连我都差点没认出这是太子妃。
她现在没梳头,没穿鞋,身上穿了一件草草缝就的红布袍子。这件袍子领口下襟的针脚粗糙不堪,身上却用黑绒布钉着复杂的花纹。我觉得还是鸟。我见过她作法时在后背上用朱砂画着花纹,也见过她的巫女用朱砂勾脸。但是,今天这个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她的额头、眼眶、嘴角都用浓稠的红色画着张狂的道子。
简直像是流了一脸鲜血一样。
她径直赤着脚走进斋宫,在宫女铺好的一张竹席上盘腿坐下,说了声:“按部就班准备着吧!安排大家吃东西。”自己就闭上眼睛,专心打坐,再也不说话了。
大家匆匆忙忙出来,的确是都没吃早饭。听见太子妃说“吃东西”,一个个也觉出自己饥饿来。
神厨那里支着几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地煮着什么,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一个话音温软,带曦国口音的宫女在那里拿勺子往一个个素瓷大碗里盛。我吹了吹碗里的汤,尝了一小口,汤里有些蛋花和软软粘粘的糯米团,吃着甜丝丝的,里外透着一股浓郁酒香。
女孩子们自然是大多吃得十分开心,男侍卫里却有好些人不高兴,说甜兮兮的还都是些汤水,吃不饱。守着锅的宫女虽然热得满脸细汗,但还是笑嘻嘻软绵绵地说:“吃不饱再盛一碗,还有。”他们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大家在神厨里外,站着的站着,蹲着的蹲着,捧着碗喝汤。早上沾的一身湿冷气一扫而光,还喝出些汗来,一个个看着红光满面。
这汤虽然香甜,可是喝了两碗半,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我进屋去把碗放下。旁边一个小姑娘也喝饱了,拍拍肚子站起身来,乐滋滋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没想到还管饭呢!”
突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惊恐地看了看四周,说道:“可不是喂饱了就要杀了吧?!”
周围人都转脸看着她,手里这碗东西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拧了拧她的腮帮子,说:“也不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一百六十二个会武功的在这里,就凭这些宫女杀得了你?”
里面掌勺的那个宫女听见,自己掩着嘴格格地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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