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那一路很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多话题。
琐碎的，零乱的，但谁都没有提起关于内心的秘密。
戳破心事，是需要勇气的。
路晨坐在车后座，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未来的方向。
“凌灿，你有没有想过要考哪所大学呀？”
“G美。”
“G美？那不止艺术分要过校考分数线，文化分也得一本线呀。”
“是啊，以你的资质就不用想了。”凌灿贱兮兮地笑着。
路晨那股要强的劲一下上来，凑近他耳旁嚷嚷。
“你小看谁呀？就你那色彩，能过及格线吗？”
“噢?就你那速写，还有你那破脑瓜，确定能考上？\"
“谁破脑瓜了！敢不敢打赌啊！”路晨激动得按着他肩膀。
“赌就赌啊。”凌灿轻呵一声附和。
随口又补充一句，“先说了啊，输的别哭，哭的是狗。”
后座的女生口出狂言，“行啊，我这辈子就还没哭过?\"
两人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劲，整日就不想输对方一句，反正不管心里有没有底，嘴上得先赢了再说。
“那我预计你这回，可能体会够深刻了。”
路晨忍不住掐他一手，“盼着我考不上，你有什么好处！”
凌灿吃痛，故意按了按刹车把手，路晨一把磕到他的头盔上，前胸也砸到他后背上。
“凌灿！你故意的！”她捂着下巴，拍打他肩头。
凌灿只想着小小报复一下，见她似乎真是吃痛了，加上后背那不妙的触感.....
一时紧张，也没想到安慰她，“谁让你掐我，你......你离我远点。”
这人有些时候说话，真是讨厌。
路晨撒开手，相互保持着距离。
可是一路下来，看着他在前边替她挡了许多风，竟也责怪不了他什么。
两人就这样，相互拉远克制，但是耳边掠过的风声，却将各自的心挠得痒痒的。
那时已经是进入冬季，开着电动车骑行将近四十分钟送路晨到家，而后凌灿再原路返程回家。
想一想冬日那冷风，刚才就实在不应该麻烦他。
手机显示23：00，路晨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
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发送了一条短信，“你到家了吗？”
想了想，又补充一条，“谢谢你今晚送我回家。”
路晨在床上翻来覆去，数着手机上显示的数字。
她从未觉得时间流动得如此漫长......
将近三十分钟过后，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等着等着路晨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睁开眼，消息栏显示两条未读短信。
路晨赶紧点开来看。
—“车子没电了，现在才回到家。”
翻开另一条。
—“记住，你欠我个大恩。”
她来回翻看，又看了看短信时间。
凌晨1点！？
她殊不知，那夜他推车回家的模样是何样狼狈。
依旧是那座跨江大桥。
凌灿眼看电量耗尽，先是下车，试图推着车子在大桥上逆风而行。
可惜，在如此冷风中，实在是举步难行。
他转而坐在车上，双脚撑着地面，一点一点，似乌龟般往前挪动。
还好她看不到他此刻的模样，否则今晚逞的英雄形象很难不幻灭。
凌灿想着，自己逞的强，怎么也要扛到底。
待他回到家，才看到路晨的短信。
*
就这么，到了第二日。
醒来洗漱完，路晨像往常乘着公交车去画室。
走去画室的路上有一家咖啡店，她那会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平常都不会光顾。
那日路过，心里惦记着凌灿，推门便进去。
“你好，请问喝什么比较能提神？”
“平常有喝过咖啡吗？”
“没有。”
“没什么特殊要求的话，这边就建议您点美式。”
“好，那我要一杯美式。”
路晨准备结账，又急忙补充一句，“要热的。”
“好的，一杯热美式。请问您贵姓？”
“啊？路晨。”
她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买咖啡要问她名字？
要不是想着凌灿那么晚回家，可能提不起精神，她也不会特意来买咖啡。
等待片刻，小心翼翼拎着打包好的咖啡，路晨一路上护得紧，就怕洒了一滴。
来到画室的时候，却不见凌灿身影。
由于凌灿不喜欢在固定的位置画画，她提着一杯咖啡，不知该往哪里搁。
这会儿画室的同学都陆续来了，又生怕引来同学的注意。
她在原地打转半天，还是将咖啡放到他平常坐得最多的木桌前。
那日上午，她一直盯着时钟。
没想一个上午过去，凌灿都没有出现。
不会吧，他昨晚究竟是折腾到几点才睡的?
这一想，路晨心里更愧疚了。
直到中午过后，凌灿才慢悠悠地来到画室。
电车没有电，他便趁着上午充电补觉，逃个半天课，料母亲最多也就是训斥他一番。
凌灿拎着画板，一如既往地选了最常坐的位置。
桌上摆了杯咖啡。
奇怪，画室里都是一群不喝咖啡的破孩子，从来没有人带过咖啡来。
凌灿带着疑惑，张望画室。
在画室踱步巡视的明慧也保有相同疑惑。
她看着儿子盯着咖啡出神，又想到昨晚带着路晨走后，他凌晨才回的家，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凌灿，又逃课？你今天不画够二十张速写不许回家。”
说着，明慧伸手将咖啡拿走。
路晨远远地一直悄悄看着，见老师将咖啡收走，叹了口气。
结果还是没让他喝上咖啡。
凌灿听着母亲布置的作业，脑子一阵疼。
倒也没心思想咖啡是谁给他放在桌上的了。
但是，凌灿眼神一向还是很敏锐的。
就母亲拿着咖啡起来晃过眼前那一秒，他瞥见杯子上用黑色马克笔标记的英文字母。
—“Lc。”
凌灿低头玩弄手中的画笔，一阵思索。
画室里缩写是这两个字母的，一个是他，另一个，还用想吗？
他总不会自己给自己买咖啡，装作失忆吧。
要是母亲买给他的，更不至于拿走吧？
凌灿便抬头望向心里设想的那个人。
路晨还没收回目光，刚好和他视线撞了个正着。
糟糕！
他怎么突然看过来？
路晨心里慌张，缩着脖子，将脸藏到画板下。
凌灿看她慌张躲闪的模样，深深抿了抿唇，在画室那么多人面前，笑容又不敢表露得过于明显。
心里实际却是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