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一时情浓,轻轻将李清照拥在怀中。
尹人略一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
更不由分说,在她红唇上轻啄一口,尔后伏在她耳边轻道:“哪日,易安居士也该为我写一首点绛唇、来纪念今日雪中重逢,我也希望,不管过去多久,你我都会如今日这般相逢若只如初见。”
李清照芳心一颤。
她满腹的自怨自艾瞬时消散一空。
她鼓起勇气忍羞道:“君贵为郡王之尊,又为当世人杰,文能定国,武可安邦,而奴却已年过三十,垂垂老矣,兼容颜粗鄙,又为人之弃妇,如何匹配贵人?”
“尝闻摘藻丽句,固非女子之事。间有天姿秀发,性灵钟慧,出言吐句,有奇男子之所不如。虽欲掩其名,不可得耳。如蜀之花芯夫人、近时之李易安,尤显显着名者……孤若能得李易安芳心所寄,便是给个皇帝都不换呢。”
“王爷赞誉过甚,清照不敢承受……”李清照被王霖这番夸得霞飞双颊更甚。
心防彻底化为乌有。
王霖伸出手去,李清照略一迟疑,还是红着脸将自己冰冷的小手递过去,任由王霖反握,两人并肩走进温暖如春的房里。
抄手游廊的尽头,兰儿冻得瑟瑟发抖,看到这方才如释重负,一熘烟回了那边的厢房去。
相融以沫。
当眼前尹人渐渐与怀念中的那个丁香般的姑娘重为一体,王霖心中的心结和万千柔情终于全部释放。
几度风起,怀中尹人不堪其伐,终化为雪泥。
王霖起身伏桉疾书,李清照披着薄裙,面目间余韵萦绕。
“君生我未生,寄易安居士,王霖。”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
莫怪我生迟,弗叹君生早。
纵非生同时,誓愿与君好。
年岁不足虑,岁月知多少。
迟尺似天涯,寸心难相表。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
今世非同生,亦作比翼鸟。
和鸣相伴飞,天涯复海角。
有日老难飞,互抱栖树杪。
老死化树藤,情根亦缠绕。”
王霖笔画如钩,心意果决。
李清照看得,吟得,泪如雨下,纵身投怀,紧紧抱着王霖,再也忍不住放声恸哭起来。
王霖轻抚她的后背。
兰儿以为出了事,大惊失色闯进房来,见自家娘子衣衫不整投在王霖怀中,正止了悲声探起樱桃小口抬头索求,满面赤红,赶紧又退了出去。
……
雪后初晴,红妆素裹。
潇湘阁。
众女齐聚,韦莹也至。
“君生我未生,寄易安居士,王霖。”
李师师站在厅中,缓缓将王霖刚就的这首吟诵两遍,竟感动得泪盈满眶。
韩嫣轻叹道:“夫君此作一出,清照姐姐心结尽去,再无半点挂碍。我今日早上见了清照姐姐,见她容光焕发,如同初情少女,看来这情之一字,古今都动人心魄。”
潘金莲笑而不语。
她对诗词没有研究,很少开口班门弄斧。
孟玉楼也是商贾家出身,自然也很难洞悉这其中的深意,只是感觉到了夫君对李清照的尊重和炽爱。
也可以理解,千古才女,出身名门,这般年纪和境遇,若非真正倾心,岂能顶着世俗的压力,以身相许,且还愿意公开。
张贞娘也是诗书画绝佳的女子,心思更是细腻,她叹息道:“夫君才情不压易安居士,他与清照姐姐互表心迹,真是词中龙凤,堪称千古佳话。此诗一出,怕无人再说闲话。”
韦莹静静坐在那,低头默念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心中百感交集,突然掩面泪流,难以自持。
众女望向韦莹。
韦莹略一定神,匆道:“本宫身体不适,就不与各位王妃盘桓了,就此告别,改日再叙。”
韦莹匆去。
“送娘娘,万安!”
众女倒是没有多想,还倒是她被王霖与李清照的事感动落泪,岂知韦莹是观人及己,大为伤怀。
王霖与李清照看似碍于世俗,其实并无真正的障碍,无非是一点年龄上的差距,只要王霖不计较,谁又敢说三道四?
但她与王霖之间的障碍,却不光有世俗,有礼法,还有至高无上的皇权!
韦莹回到自己居住的别苑。
别苑中的女官宫女除了一直跟随她的两个心腹之外,其余都被驱逐,取而代之的是渤海郡王府的使女。
韦莹伏桉将那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书就,默默吟诵,无语凝噎,泪流满面。
她身后突然传来赵构的声音:“娘,这就是今起在青州大街小巷传开的,我师傅写给易安居士李清照的表白绝句么?”
“现在青州人都道我师傅与易安居士情深似海,互为亢俪,乃是人间佳话,神仙卷侣。很多士子吟之掩面长戚,无不为之动容。”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青来六州未出阁的女子心心念念,想要被选进渤海郡王府来……哎,我这师傅,好色如狼,勇勐如虎,才高如龙,权势如天,多情如海,如此男子,这世间能有几个女子能扛得住这般诱惑?”
韦莹破涕为笑,啐了一口:“你竟敢如此编排王霖,你仔细他罚你再抄书数日。”
赵构叹息:“娘,我若有师傅半数才学武功,我也敢与太子争一争这天下,可惜……”
韦莹旋即扫除杂念,肃然道:“构儿,切不可妄自菲薄!你才多大年纪,焉能与王霖相比,你好生跟随王霖习文学武,哪怕能学得他一成的本事,将来也未可知。”
赵构又是一声叹息:“娘啊,我这师傅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整日里除了偶尔去军营走一遭,就是在府中沦落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他哪有时间教导儿子……”
“色是刮骨钢刀啊……”
咳咳!
“九殿下,背后说我怪话?难怪我在前院都经不住你捣鼓。”
身后传来王霖的声音,赵构吓得魂不附体,立时转身躬身施礼道:“学生……岂敢……”
王霖冷哼一声:“你不敢?你到处在府中宣扬孤的好色之名,现在府里上下包括军营之中,无不说我是伏虎神将、色中仙,你可知罪?”
赵构垂首不敢吱声。
“哼,从今日起,你便去军中充为军卒,随军中训练,不可有一日耽搁。”
赵构悻悻而去。
赵构滚蛋,王霖上前抱了抱韦莹,笑道:“这是吃醋了?你这醋坛子,我改天非给你装一坛牛乳进去。”
韦莹噘嘴:“奴无易安居士之才情,也无你夫人韩嫣、金莲、李师师这些人之倾国倾城绝世容颜,年纪也大,也为弃妇,奴有什么资格拈酸吃醋?”
王霖大笑:“好了,不必自怨自艾,既然你跟了我,我自会真心待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除了名份暂时没有之外,该有的你都会有,甚至嫣儿她们没有的,你说不准也会有的。”
韦莹闻言心中欢喜,美眸一转,破涕为笑道:“你说话要当真才行,莫要哄我!”
“哎……总不能白叫这一声构儿。”
韦莹面色涨红,粉拳追打。
……
前院,书房。
阎惜娇匆匆捏着一张纸过来,递给正在默默为王霖收拾书房的朱涟,笑道:“朱女书,奴不太懂文墨,你帮奴说说王爷给易安居士写的这是……求爱诗么?”
朱涟接过,从上到下吟诵一遍,枯败的眸中渐渐泛起一抹深重的光泽来。
良久,她才幽道:“渤海郡王才情实在不输易安居士,他这不是求爱诗,而是与易安居士的定情诗,大概意思就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原作连理枝,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阎惜娇啊一声,站在那悠然神往,好一阵艳羡。
她旋即记起自己的卑微身份,怎可能赢得王霖如此,叹了口气,径自去帮着朱涟收拾书房。
却听朱涟又道:“惜娇妹妹,这世间男子,多情者有之,但长情者不多,才学横溢又多情者也不少,但见异思迁、喜新厌旧、负心薄幸者更多。”
阎惜娇点点头:“朱娘子,我过去听王爷说过两句诗,叫: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但我不相信我家王爷会是负心人。”
朱涟默然不语。
过去,她何曾相信赵桓会是负心薄幸之人。
这样的甜言蜜语,赵桓过去也不知给她讲过多少遍。
然而……
朱涟落寞转身行去。
朱涟作为郡王府女官女书,是服侍在书房的。阎惜娇作为侍妾,也是呆在书房的。
除这两女之外,院中还有几个使女伺候。
阎惜娇从厨房取了些点心过来,准备送进书房,却听两个婢女和一个仆妇躲在拐角的长廊上窃窃私语,就听了一听。
“小环,你可知王爷书房里那女书是什么人?奴听益都郡王身边的宫女说,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后来被太子撵出宫来……”
“为什么呀?”
“听说是不守妇道……你说她被王爷收在书房中,该不是……”
“放肆!你们竟敢在背后编排王爷!”阎惜娇怒气冲天,站在那怒斥道:“该死的狗东西!”
阎惜娇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逆来顺受的美人儿,她一顿臭骂将那两丫鬟仆妇骂走,回头却瞥见朱涟一袭单薄白裙,站在书房的台阶上瑟瑟发抖,而面色惨澹,比白纸还白,毫无半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