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魏卒趟过河,那什长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有士卒牵来战马就要追击,却被周义拦住,此人已经追不上了,况且前方必定还有秦军岗哨,前途未明,贸然追击实乃下策。
周义交代士卒,收拢散落的马匹、牛驴,唤回四散的魏国黔首,自己则带着几名士卒,朝主战场走去。
待他赶到青豚身边,发现青豚已经在指挥士卒们收缴战利品了,数百魏国黔首,瑟瑟发抖的蹲在一边,胆战心惊的看着这群饿狼们,生怕这些魏国士卒狂『性』大发,割下他们的人头,充做军功。
韩奴走过来,冲青豚使使颜『色』,他的眼角撇过魏国黔首……
韩奴本是韩人,国破家亡之下,他丢失掉为君者的道德与底线,目睹青豚以一屯五十六人的兵力,伏击秦军一个整百人队,这份功绩,足以让所有有斩获的武卒们升上一级军职。
而指挥这场战役的青豚,只怕是一个百主是跑不掉的,甚至都有可能升为五百主。
所以他打起了这些黔首的主意,此处足有四五百黔首,若是全部杀死,再另布置几处战场……
那他都有可能做到青豚现在的位置,成为一名屯长。
青豚自然看破了韩奴的心思,他严厉的瞪了韩奴一眼,训斥道:“汝切莫胡想,君子爱权,当取之有道!否则,与禽兽何异!”
韩奴惭愧的低下头,讪讪道:“吾想偏了,多谢君子指点。”
青豚知道他还没有心服,只是口头上表示服帖罢了,当即语重心长地说:“君,亦曾为封君,当知唯有爱戴属民者,才会受到庶民们的爱戴,君不见,前周(西周)厉王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导致民众道路以目,最终被国人赶出国都,流放到彘。(zhi)”
接着,青豚讲了一个故事:
周厉王是西周倒数第三个君王,叫做姬胡,他贪财好利,千方百计地搜刮人民。
厉王登位三十年的时候,有一个臣子叫荣夷公,教唆厉王对山林川泽的物产实行“专利”,由天子直接控制,不准国人(平民)进山林川泽谋生。
厉王听了很中意,置大臣的规劝和平民的反对于不顾,推行了“专利”。
百姓们不满了,纷纷私底下指责厉王,厉王听说后大怒,从卫国召来巫师,监视百姓。
但有指责厉王者,纷纷被抓了起来。
百姓们不敢再指责厉王了,人们走在路上互相用眼神诉说厉王的失德、无道。
召公劝说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厉王不听劝阻,仍然实行“专利”、“监听”的暴政。
前八百四十一年的一天,国人忍无可忍了,都城四郊的国人自发地集结起来,手持木棍、农具作武器,从四面八方扑向都城的王宫,要向周厉王讨还血债。
周厉王听到由远而近,那愤怒的呼喊声,忙命令调兵镇压。可是竟然没有士兵肯听从他的命令。
最终厉王逃到了山西的彘,致死未能返回都城。
听了青豚的话,韩奴差点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忙下拜,道:“多谢君子指点,吾差点误入歧途矣!”
青豚笑道:“古语云:封君若舟,百姓若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吾与君当共勉。”
此语最早出自春秋,那句千古流传的话,是后人总结的春秋典故,所以用在此时,不算惊世骇俗之语。
韩奴佩服至极,感叹到:“怪不得楚王曾感叹:仗义每多屠狗辈!乡间小辈亦大贤啊!”
此时,周义亦赶了过来,他接话道:“若说现今魏国谁能让吾佩服,吾只服三人,一乃唐公雎,一乃家叔,最后一人则是屯长,此三人当魏国豪杰矣!”
青豚长拜,道:“汝等折杀吾也,吾不过将心比心罢了,当不得如此高赞。”
接着他岔开话题,问周义道:“汝那边解决完了?”
一番大战,又正值盛夏,周义饥渴难耐,他取下腰间水囊,拔掉塞子,一口气喝完,长出一口浊气,这才回道:“屯长,说起来惭愧,吾竟然使得秦军跑掉了一人,还是一名什长,还请屯长责罚。”
见到周义不慌不忙,青豚已经有了猜测,必然是大胜了,此时听到只不过跑了一个什长,遂笑道:“无妨,吾等斩杀近倍敌军,跑掉一二秦军,又有什么关系。”
周义依然还是懊悔,他恨道:“还是怨吾,若不是放走了一名秦军,吾等还可以继续杀下去,此次走脱了一人,想必秦军军将必然会派遣士卒,四处搜寻吾等,这样吾等就难以趁人不备,斩杀敌军了。”
“且住!”青豚斥道:“汝当谨记,战阵之上,同样手段切不可使用三次,敌人并非傻瓜,以秦军的体制,只怕是今晚,吾等之前斩杀秦军游骑之事,就会被秦军大营知晓。”
他郑重地说道:“吾等当谨记,此地已乃敌后,吾等是无根之苹,切不可抱有侥幸心理。”
他拍拍周义肩膀,继续说道:“在伏击之前,吾就打算转移他处了,今晚吾军至少要脱离此处三十里之外,不然,明晚之前,吾等必然会落入秦军包围圈内。”
周义豁然惊醒,之前他还在做着像这样继续斩杀秦军小分队的打算,听到青豚的话语,他才明白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换做他是秦军指挥官,派出巡逻的游骑失去联系,也必然会考虑到定然是有人『摸』进来了,自然要派遣士卒严密搜索这一地区。
越想他就越感到自己与青豚的差距,心里对这个靠余佑成为伍长的乡下子,更加的佩服了。
就在几人交谈的这么一会,战役结果已经统计好了,当即负责统计的成舟走了过来,说道:“屯长,此次吾屯两个阵地,共斩杀秦军九十九人,没留俘虏。缴获青铜甲三具,镶钉皮甲十九具,皮甲无算,完好者六十二具,戈九十七柄,剑一百零二柄,弓三十六张,盾牌完好者四十八面,战马十二匹,其他军械无算。粮车一百零三辆,重量无算。”
青豚点头,道:“留下青铜甲,粮车,召集黔首过来,其他依例照办。”
成舟离开,去安排士卒办理诸事宜。至于秦军尸体,自然会按照以前的办法去做。
黔首们被武卒士兵吆喝着,走到青豚面前蹲下,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个皮肤微白,身上还残留几丝血迹的上官,心里都在打鼓:实在不知这位上官会如何处置彼等,毕竟他们是实打实的资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