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剑斩皇戚
作为一名旁观者,苏赫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出皇亲国戚与秦国变革权臣王猛势力之间的冲突大戏。
而且戏中另一个主角他也不陌生。
吕光,秦国京兆府的官吏,还是王猛的学生……
这位吕光曾与苏赫有一面之缘,那还是在两年前的姑臧城。
那时吕光站在叛将宋澄一边,差点夺了凉州的大权,而且他还想招揽苏赫,不曾想,最后却被苏赫搅了好事。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但吕光站在对街的那个眼神依旧深深刻在了苏赫的脑海里。
所以再次相见,苏赫一眼就认出了他。
在看长安大市门口,强德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四散冲入京兆府的府兵当中。
刀剑挥舞,不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强德手下人虽少,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骁勇护卫,一上手,京兆府的府兵就落在下风。
吕光见状,抽出腰间长剑也加入战阵,这才稍稍稳住了阵脚。
两伙人动了真家伙,围观的百姓以及商户纷纷让开场地。
苏赫示意战虎等人退后,混入看客之中,查看着吕光以及氐人的战力。
观望了一阵,虽然不是正规的战场拼杀,只是打野仗,但苏赫也瞧出氐人的战斗力不弱,比羯人强多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阵骚动,一道白色身影从众人之间掠过,几步之后便冲入战团。
只见他身前剑花一抖,几名氐人大汉便应声倒地,剑光闪闪,白衣人几息间就到了强德身前。
不待他在辇上撑起身体,白衣人将剑架在强德颈上,单手拖拽着强德沉重的身体从辇上下来,一直将他拉到人群边上。
主子被拿,打手们也没心思再和府兵纠缠,他们迅速将白衣人围在中间,同时吕光也带着剩余府兵又将他们围住。
此时,人群被一队军卒分开,一位身着官服的白面中年人出现在强德面前。
“强德,听说你在找我?”
“你个晋……”
见到此人,强德破口大骂。
可惜话到近处,白衣人的剑身就拍在了他的嘴上。
强德的门牙被大力震断,这一张口刚好把断牙吞进了肚里。
强德以前也是以勇武着称,只是这些年过上了舒坦日子才胖了起来,受制之后他还在大骂,可两三颗牙接连落肚后,终于闭上了嘴巴。
强德的手下们也迫于主人安危,也不敢贸然上前。
“强德,你今天可是犯了大错,建造长安大市,征收你的土地是大王亲自下达的诏书,你不但拒不执行,还杀死打伤我京兆府数十名官吏,你可知罪?”
“呵呵,老子是王族,就算杀了几个杂碎也轮不到你来审,自有大王和太后定夺是非,你算个……你有什么权利来审我?”
强德还想再逞口舌之快,但想到牙不剩几颗,赶忙又拐了回来。
“呵呵,你口口声声晋狗晋狗,其实你才是猪狗不如的蠢材,你觉得你是大王的国舅,就可以凌驾在大秦律法之上,为非作歹了吗?你觉得长安城是你一个人的宅院吗,杀几个奴才无关痛痒?错错错!”
“大秦律法是大王的意志,你藐视律法就是藐视大王,长安城是大王的都城,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大王的子民!
你要明白,京兆府不是我王猛的,而是大王的,你杀的官吏不是我的人,而是大王的官吏!你处处与大王为敌,你觉得大王和太后是该护你,还是该护自己的大秦呢?”
苏赫就在事发地点不远,王猛的话他一字不落的收进了耳中。
王猛不但强势,而且字字诛心,强德见王猛把蔑视大王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顿时也心中不安。
“强德,这把剑,你可认得?”
王猛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把云纹精钢剑鞘包裹的宝剑,送到他的面前,强德的汗立刻冒了出来。
七星龙渊剑,也是古代名剑之一,曾是秦王苻坚的佩剑。
当年,苻坚为了支持王猛推行新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宝剑赐给他,告诉他上可斩王公,下可杀百姓。
这一点,强德自然知道。
今日,王猛把此剑请出,强德心里马上鼓声隆隆。
“王猛,今日这事儿,是因你的人无故闯入我的庄园引起,我略施小惩,咱们算扯平,大奴,你回庄上去把扣押的人都放回来。”
强德不是一根筋,察觉到王猛的异样,他连忙派人回庄放人。
不过放人只是幌子,强德真正的目的是派人出去搬救兵,向他的姐姐,秦国太后求援。
王猛却仿佛并未察觉,他摸着光滑的下巴目送强德手下离去,也未阻拦。
时间不大,百十来人跌跌撞撞的涌到了长安大市门口,其中既有筹备司的司吏,更多的则是外地来参观考察的客商。
与此同时,秦国宫城内,太后强氏也派人匆匆找到秦王苻坚。
听了缘由,苻坚眉头不禁皱起,挥笔手书一道谕令,命人急送长安大市。
而在长安大市门前,被捉的光禄大夫强德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底气,此刻在场的不止是京兆府的人,还有他的上百部曲。
再者,此时消息已经送到宫中,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宫中指令就会下来,到时候他才不管王猛要如何收场,必须痛下杀手,以解这些年来皇亲们受的鸟气。
“强德,亏你还是行伍出身,竟不知刀把握在谁手上的重要性!”
见京兆府的人都已经被放了回来,王猛轻轻拍拍强德的肉脸,忽然冷声大喝。
“光禄大夫强德,侵占民地,欺男霸女,不遵王命,蓄意滋事,杀害公差;身为王族不晓王道,聚众闹事,罪大恶极,你们说这样的人依律、依理、依情,当如何处置?”
“当斩、当斩、当斩……”
长安城里的百姓对强德这样的恶霸早就恨之入骨,见到有王猛撑腰,斩立决的吼声雷动。
“好,我大秦依律治国,强德所犯罪行件件属实,恶劣至极,依秦律斩立决!”
“剑下留人,剑下留人,有圣谕!”
王猛话音刚落,人群外闯入一匹快马,隔着成千上万的百姓大声喊道。
强德仿佛看见了希望,咬牙切齿地对王猛道:“晋狗,你敢!”
强德晋狗二字刚刚出口,就觉得脖颈一凉,随后他看到自己飙血的断颈、肥硕的身体、还有殷红的泥地,此后天地一片黑暗……
杀掉强德,王猛瞧也没瞧挤进来的信使,只见他轻轻摆手,京兆府的府兵们就扑向强德剩余的手下。
苏赫就在距离王猛不到十丈远的地方,见到王猛第一眼,他就看出了王猛的不凡,真不愧是魏晋时期的名将。
大市门前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强德一死,他的手下也纷纷缴械投降。
府兵们护卫着王猛、吕光进入大堂,围观百姓散去时还对王猛顺应民意斩杀恶贵的事迹津津乐道。
众多兴高采烈的民众中,一名筹备司的司吏呆立在原地,显得孤寂落寞,他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抚着胸口平缓着心情。
这时,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走到他的身前,将一张纸条塞进他的手中转身而去。
司吏有些诧异,他并不认识来人,等那人走远后他才反应过来,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午时,钱氏镳物,不见不散,一个老朋友。”
午时一刻,熊月生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西市大街上的钱氏镳物。
他从袖中取出纸条与招牌核对了一遍,又把纸条装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迈步而入。
就在不久前,他向上司告假,又被上官结结实实的训斥了一顿。
两年来,熊月生从一名郡县举子顺利成为了长安官吏。
他本以为会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哪曾想在杂役里一干就是两年。
半年前,熊月生的老爹托关系走门子,把他调到据说是极有前途的筹备司,可进来之后他才明白还不如以前干杂役好。
在筹备司的小半年,熊月生兢兢业业,可却依旧稳稳的处在司吏末尾,平日不少被顶头上司训戒,若是差事再无进展,恐怕身上这身吏服就要被扒掉了。
熊月生早已身心疲惫,接到奇怪的纸条他本不想来,但想到已经数月未收到家书,怕是家乡的消息,这才勉强赴约。
在长安城的这两年,他几乎很少有时间在城里闲转,所以这家钱氏镳物也是经同僚指点才找过来,可时辰早已过了午时。
踏进食馆,熊月生顿觉清静了许多。
一层只有一张靠门的几旁坐着一对青年,其中一人正是稍早前给他递纸条的那位,还有一位背对他,看不清模样。
熊月生整理了一下衣裳正要上前,年轻男子已经到了楼梯口。
“熊先生,我家先生正在楼上等您,请吧!”
年轻人说完,依久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颌首算是与他打过了招呼。
见约见自己的人并不是眼前的人,熊月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上得二楼,依然是空空荡荡,唯有一几旁独坐着一人,正微笑着望着他。
“熊公子,别来无恙!”
那人中等身材,脸堂黝黑,凤目短须,身上罩着一件淡紫色的纱衣长衫,浑身散发着一股优雅的亲和力。
“恕熊某眼拙,敢问先生是?”
仔细打量了一番,熊月生确定自己与对方并不相识,于是拱手问道。
“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两年多前,三里津渡口,公子与两位益州举子北上长安考比的事?”
“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您是那位账房先生!”
经对方提醒,熊月生终于想起这位先生就是他们当年入京考比时,搭乘大船上的账房先生。
那时两人还相谈甚欢,只是多年不见,这位账房先生皮肤黑了、样貌变了,整个人的气质也与当初大不一样。
“想起来就好,今日在下随东家来长安办事,正好路遇熊公子,才冒昧把公子请来,没耽搁公子的差事吧?”
“唉,先生说笑了,我一个小小司吏哪来的什么大事,反倒是异地能与故人相逢,才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识得主家身份,熊月生心中大悦,当年他就与此人相谈甚欢,异日再见一点生分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上午在长安大市苏赫收获颇丰,不仅见到了魏晋名将王猛,还发现了吕光和熊月生这两位老相识。
王猛、吕光是敌是友,苏赫现在还不好分辨,但对熊月生的人品,苏赫还是小有把握的。
长安大市里人多眼杂,谨慎起见,苏赫才暗中约熊月生到钱氏镳物里见面。
都是旧识,熊月生放下两年多来的郁闷与苏赫开怀畅饮,许久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几杯酒下肚,熊月生就把他两年多来的境遇和心中苦水全都倒了出来。
苏赫听后也是感慨连连。
熊月生的境遇可以说是古今大多数普通公门人员的缩影。
起初,一腔热血将自己视作真命天子;中途,处处碰壁怀才不遇,长此以往意志消沉怨天尤人;结果,随波逐流得过且过,了此一生倍感蹉跎……
“熊公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别太把现在的逆境放在心上,依在下看,熊公子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哈哈!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在下与先生虽然只有区区数面之缘,不知怎得,却觉得先生就是在下的知己!”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熊公子,你我二人性情相投,所以才能一见如故,可惜此等心性放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中实为大忌。
所以,公子若是有意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也还得修其心性,做一些口是心非、阿谀奉承的行径才行啊!”
“苏先生言之有理啊,月生在府衙处处以大局为重,能帮尽帮、能干尽干。而同僚们却个个笑里藏刀,偷奸耍滑,让月生颇为不忿,却又无可奈何,他们下作,难道月生也得学着他们那般下作吗?”
“可惜!熊公子,你所谓的下作在他们眼中皆是得意之举,无颜、无耻在他们手中就是升官发财的利器。
你把他们当同僚看,而他们却把你当做牲口,当成不同流、可欺的良善之辈,谬之以软弱无能,活该如此种种。熊公子,你该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