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清洗行动
长安城马上就要迎来一场风雨,而此时毫不知情的苏赫正扶着烂醉的熊月生从楼上下来。
“店家,麻烦你给我的好友找处客舍休息,钱我另付。”
“不用了,不用了!客官给的钱已经足够了,小店后面就有房间,小的这就扶他进去休息。”
当天夜里,长安全城宵禁。
住在客舍中的苏赫,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叫喊声、奔跑声、喘息声……
撞击声、破甲声、厮杀声……
大街上十步一岗,小巷里家家门前立兵。
客舍掌柜三令五申,不准旅人外出、开窗和喧哗。
苏赫猜测,这或许是王猛在长安大市杀了外戚的事情引发的变故,就是不知是王猛早有的预谋,还是王权贵族们的反扑。
三日后的清晨,关闭了三天的都城大门终于打开,城外久候的人群涌入城中,只见内城城头上挂着上百只小木栏,每个木栏里都装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城墙上的告示牌上贴满了朝廷肃清枉法权贵,惩杀罪大恶极官爵的文书。
人群中,一位锦袍纱冠商人打扮的敦实青年,草草扫了几眼街上的布告立刻神色焦虑,他慌忙挤出狂欢的人群,上马向城中疾驰。
身后十几个同样打扮的商旅个个目露凶光,他们也纷纷上马,随之而去。
不仅是城外之人刚被允许入城,就连城里的人也是如此。
大街小巷都是刚刚从家里或者客店出门查看的百姓,敦实青年根本无法催马向前,无奈之下他扔下坐骑,左挤右搡,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下飞奔而去。
一炷香后,敦实青年终于来到一片人烟稀少的街道,这里到处都是高门大院,一看便知住的是住的有权有势之人。
七拐八绕,青年带着十几个扈从来到一处气势威严,团花石雕的大宅门前,在朱红的大门上连续敲击几十下,才有人将门打开。
“孙少爷回来了!”
“家里出事儿了吗?爷祖在不在家?”
“这,孙少爷……”
开门的是个老奴,不知是见到这位孙少爷激动所致,还是遭了惊吓,他竟一时说不清楚。
等不及他把话说完,敦实青年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老奴,就往内宅里闯。
走出老远,才听到老奴的声音。
“孙少爷,老爷也是刚刚回府,你还是稍事再见吧。”
急火攻心的敦实青年这时哪听得进他的意见,径直闯进内宅。
府宅很大,园亭楼阁更是随处可见。
敦实青年一路驾轻就熟来到一座园子前,只见那里已经围满了和他一样的焦急人。
敦实青年顾不得向其他几位长辈行礼,从人群中穿过,直接进入了园内。
园子很大,但没有任何树木,水塘和楼阁,只是平铺着一层枯黄了的野草。
草地中间有一座极大的白色毡帐,见到帐外魁梧的中年汉子,敦实青年才放下心来。
上前几步,敦实青年正要向魁梧中年人行礼,却被对方抬手拦住。
“孙少爷,老爷刚刚睡下,你不能打扰,晚些时候再来,请回吧。”
“爷祖他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敦实青年不死心,还要多问几句,魁梧中年却不再搭理他,坐回毡帐门口闭上了眼睛。
“是雄儿回来了吗?”
这时帐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敦实青年一听,眉梢扬起,立即连声应道。
“重奴,让他进来吧。”
魁梧中年人闻言,轻轻侧转身体将帐门口让开,让敦实青年进去。
毡帐里的陈设也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毛皮铺就的大床,别无他物。
此时床上躺着一位瘦高老者,须发皆白,满脸倦态,这正是当今秦国丞相雷弱儿。
而闯入帐来的敦实青年是他最喜爱的孙子雷雄。
雷弱儿是西羌贵族,当年追随氐族苻氏入关,为苻氏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后被王族定为辅政大臣,一手支持苻坚登位,是羌人在秦国中的领头人,就连苻坚对他都是恭敬有加。
雷弱儿有九子,雷雄是雷弱儿幼子的遗腹子。
雷雄的父亲在他还没有降生时就战死沙场,雷弱儿对雷雄很是看重,从小就养在自己身边。
所以雷雄也是整个雷府中与雷弱儿关系最近的子孙辈。
因为幼子从军早亡,雷弱儿决定不让雷雄再入军中,打算把他纳入文官,将来能让幼子唯一的血脉留存下来。
可惜雷雄并不爱读书,反而就是喜欢打打杀杀,无奈之下雷弱儿只好应允雷雄,只要是不从军上战场,什么事儿他都答应。
此后,雷雄有了当丞相爷爷的赦令,在长安城里肆意而为。
两年前,雷雄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海船,吵闹着要出海游历。
雷弱儿无奈只能加派人手满足孙儿的要求。
谁知这一次离开都城,雷雄虽然最终还是没能出海,但却喜欢上了行商一途,不但自办起了商号,还在两年内经营的有模有样。
雷家自然不缺雷雄赚这点钱,可不管贵贱雷雄总算也是有了正经的营生,不再瞎胡闹,让雷弱儿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只要雷雄不给他成天惹祸,雷弱儿也乐得听之任之。
这一次雷雄外出行商小半年,刚刚回到长安城就遇到这种情况,他当然担心自己家和爷祖的安危,所以才不顾一切的闯了回来。
见到一家人都相安无事,他也放下心来。
“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王要杀这么多老臣和旧勋?”
“雄儿,这或许不是大王的意愿,秦国恐怕是要变天了!”
“又是王猛那条晋狗干的?”
“以后晋狗这话,可不能再挂在嘴边,尤其是在那人面前更不能提,听说强德就是因为出言不逊,才被当街斩杀,也因此让他抓住把柄,处决了不少都城旧贵啊!”
“什么,连太后的弟弟也被杀了,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日前,宫中传出大王身体不适的消息,朝中重臣纷纷入朝探视。
谁知这一去就都被大王以侍病为由留在宫中,可三天来他们十几位羌氐权贵不但没有见到患病的大王,反而被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直到今日清晨,他们才被允许离开宫城。
出城后他们才得到消息,近日来昼夜封禁,一百多名氐羌权贵被以各种各样的罪名抓捕,更有被抄家灭门。
等他们反应过来,才明白大王很有可能是假病,故意与王猛演了一出双簧戏,把他们软禁起来,好方便王猛的清洗。
听过爷祖的讲述,雷雄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自从王猛入了都城,就像一条泥鳅钻进水塘,惹得整个水塘都不安生。
以前还只是停留在招人烦上,现在这家伙竟然蹬鼻子上脸,打起了他们这些主子的主意,那还了得。
“爷祖,这王猛不知死活,竟敢与我们这些主族争利,我看他是不想活了,这次孙儿东行,在豫、冀等地结识了不少江湖豪客,不若孙儿请他们出面,了结了这个跳梁奴才?”
“不可,雄儿,王猛现在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别说你不能把他怎样,就算你能杀了他,那他背后的人也不会饶过我们!”
“他背后的人,是谁?”
“除了大王,还能是谁,不然王猛怎么能在长安城兴风作浪,甚至是杀掉强太后的弟弟都没人能动得了他?
你以为没人和你有相同的想法吗,遇事不可只看表面,要善于想想背后,王猛能一举把盘踞城中几十年的旧权贵连根拔起,可见羽翼已成,今非昔比了。
再加上大王站在他一边,此次未对我们动手,也算是大王开恩,这段时间,我们切不可鲁莽,就如他的意,收好羽毛,秦国的冬天要来了!”
翌日,长安大市大堂,吕光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卷帛书,展开认真的阅读。
“柔然人还是不愿意合作吗?”
当他见到长安大市商号中仍然没有柔然人的身影时,不禁皱眉问道。
“回,柔然人似乎是与燕国达成了某种契约,所以他们并未接受我们的邀请。”
“似乎?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办的事?这么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吗?”
堂内属下听到吕光声音变冷,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属下无能,柔然对外族之人戒心很重,派去的探子无法打入柔然王族内部,属下已经接连折损了五六名好手,才打探出这么一点消息……”
“废物,柔然无法获取消息,你不会向燕国派人打探吗?”
“是是,小的愚钝,马上派人再探!”
大堂里的属下是这些年来吕光在王猛的授意下,暗中培养的一群细作。
目前他手中掌握的细作已经多达几百人,为王猛的决策打探消息。
“咦,这个东来号又是怎么回事?”
目光落到玉石珍宝商号之中,吕光忽然发现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于是又停了下来抬眼向下瞧去。
“这个东来商号是这两年在凉州新起的一家商号,几乎占据了凉州所有的玉石和葡萄酒贸易。”
这一回,细作头目赔上了十二分的小心,连忙将早就打探好的说辞奉上。
他知道,这位主子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
“半年就占据了凉州所有的玉石和葡萄酒贸易,东家是什么来头?”
“这个……这家商号有点奇怪,他们的掌柜既有凉州晋侯那边的人,又有梁侯的人。”
“噢?刘肃和梁景不是死对头吗?一个小小的商号竟然能两面都靠住,这倒是有点儿意思!”
“凉州,凉州……”
吕光也不知是在与属下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学着王猛,手指随着思绪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凉州故人的容貌。
‘两年多没消息,看来你真是死在沙海里了,可惜啊,没能亲自送你一程!’
……
长安大市大堂里热闹非凡,筹备司将计划入驻的大商号都请了过来,与众人共议下一步的事宜。
东来号也在这次邀请之中,黎单以掌柜身份坐在次席,而苏赫则伴成随从站在黎单的身后。
“各位东家、掌柜,近日城中出了一点小的变故,惊扰了各位的雅兴,王京兆特意让我与诸位表示歉意!”
“另外,长安大市一切照旧,今天请大家来,一是赔礼,二是与诸位商议年节后开设分号的事宜。”
吕光居中,一脸笑意的做了开场白,下面众人立刻附和起来。
出谋划策者有之,提议献计者有之,各家商号人人踊跃。
半晌,苏赫才弄明白,原来京兆府是想在年节过后举办一场贸易集会。
到时,不仅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会到场祝贺,就连秦国大王也会在那一天亲临长安大市。
所以,筹备司想让所有商号在同一天到场,并希望各商号尽量把分号的规模声势搞大,好让大王尽兴。
一众东家、掌柜听说秦国大王要来,气氛顿时愈发火热。
苏赫也趁机与其他商号掌柜的随从们凑在一起攀谈,打探消息。
可就在这时,忽然大堂外又传来一阵喧哗。
片刻后,一伙人闯了进来,堂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到这伙人的身上。
吕光心里纳闷,前几天才大开杀戒,此刻所有权贵都该噤若寒蝉才对,怎么还有人敢到京兆府闹事?
分开人群,吕光长身而起,与那伙人中的带头者正好四目相交。
见到来人,吕光眉头一皱,随即笑容一展,快步迎了上去。
“哎呀,原来是雷少爷,快快,里面请!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