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巧言制衡
“马志,这件事情暂时任何人都不要讲,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苏赫将他想要建立一支细作队伍的设想大致告诉马志,然后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马志闻言连连点头,他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对苏赫再次表达忠心。
苏赫会心的笑了笑,告诉他不必如此,表面上一切照旧,暂时还没有具体差事安排。
五日后,雷府门前一辆牛车停稳,两个年纪不大的晋人从车上下来,认真整理了仪容,这才上前轻叩门环。
许久,大门一侧的偏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满脸胡须的侍者。
“你们是谁,若无事还请速速离去!”
见到敲门的是两个晋人,侍者语气马上生硬起来。
“哦,烦请你向雷雄雷公子通禀一下,说东来号掌柜黎单携友求见。”
说罢,年轻人笑着的上前,将一物件悄悄塞进侍者手中。
侍者本来打算把两人轰走,但瞧见手中金闪闪的东西后马上轻咳几声,唤了句在门外候着,便转身关上偏门。
说话的正是黎单,对于侍者的表现他淡然一笑,这份见面礼在长安城还没有敲不开的门。
趁侍者通禀,黎单将一只精致木盒交到熊月生手中,叮嘱道:
“熊公子,这是给你准备的厚礼,一会儿你送给对方即可,还有刚刚交代你要说的话,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熊月生紧张的接过黎单递来的木盒,又把背过无数遍的说辞在心里又温习一遍,这才敢回应黎单。
几天前,苏赫来找他,告诉他已经帮他找好了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开始时他还不太相信,直到现在熊月生才敢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熊公子不要心急,只要你按照苏先生说的去办,保证你在雷丞相那儿留下好印象!”
见熊月生紧张的冒了一脑门汗,黎单将一条汗巾递了上去,安慰他道。
这些日子,黎单一得空就陪在雷雄身边,帮他选货,教他行商之道,与雷雄的关系迅速打的火热。
按照苏赫的指示,黎单将长安的葡萄酒生意全部转给雷雄,由他一家独占,以此来换取了雷雄的信任。
黎单本来以为攀上雷家这棵大树,东来号在长安城就算找到了靠山,但苏赫却并未停止,而是让他帮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品小吏结交丞相。
对此,黎单虽有疑问,但也没多嘴去问,认真的执行着苏赫的命令。
“哦,好,好!”
熊月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在长安城里已经待了整整两年,当初同来的举子有不少已经出人头地,而他却始终没有机遇。
正胡思乱想之间,偏门再次打开,雷雄穿着一件白裘亲自迎了出来。
“哎呀!黎兄,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雷某也好亲自恭候啊!”
“哈哈,雷公子可是折煞小人了,今日在下与友人闲聊,忽闻今日是雷丞相的寿辰,在下的这位友人知道在下与雷公子的关系,非要拉上在下来向雷丞相表表心意,雷公子,可不要嫌我们唐突!”
“来来来,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雷公子。”
“雷公子,这位是在下的至交好友熊月生,也是在长安城中吃差饭的。”
“哦,失敬,失敬!”
雷雄好结交,这段时间与黎单在一起,吃喝玩乐兴趣相投。
而且,他还从黎单的商号里搞来大批货物,解决了燃眉之急。
更为豪爽的是,黎掌柜答应他卖酒之后再收货款,这样他等于一铢钱不花就能挣上大把的金银。
据黎掌柜讲,他的葡萄酒来自遥远的大宛国,品味质量是其他西域小国无法比拟的。
当初,他请都城里的公子哥们品尝,众人都大呼美酒,就连见多识广的丞相爷祖也对此酒赞不绝口。
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在秦国都城里可以不需要钱,但一旦离开长安到了外面,没有钱就是寸步难行,何况他还养着一大批江湖豪客。
黎单这种结交的举动正中雷雄下怀,这样的好友再来上几百个,他也不会嫌多,所以,黎单登门雷雄当然要给足面子。
“雷公子太客气了,在下对雷丞相素有敬意,恰逢黎兄与公子结交,能表表心意也是在下的荣幸,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劳烦公子代为转交。”
说着,熊月生将苏赫替他准备好的礼物恭恭敬敬奉上。
雷雄扫了一眼精致的木盒,就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旋即笑着接过。
“好,心意表了,我二人也无憾了,就不打扰公子庆祝,告辞!”
礼物送出,黎单拉着熊月生拱手道别,当即被雷雄拦下。
“黎兄和熊兄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喝杯酒再走,走走走,随我入府一同畅饮!”
不由分说,雷雄一手拉着一个便往府中去,黎单和熊月生相视一笑,随着他进去。
丞相寿辰往年向来都是好不热闹,今年恰逢丞相雷弱儿六十大寿,按理说应该宾客满座,可因为不久前的清洗,所以导致无人再敢登门贺寿。
进入雷府,雷雄没有将二人直接带进内院。
他知道爷祖的规矩多,即便现在声望大不如前,也不会随意见两个无名之辈。
想到此,雷熊将两人留在自家院内喝茶,他拎着熊月生的礼物先进内宅向爷祖讨个喜。
雷雄入府,还未到大堂就听到几个叔叔大爷抱怨老爷子的寿宴办得太过寒酸。
雷弱儿今日六十大寿,寿宴办的确实简单,不仅没有邀请任何外人,就连雷家子弟也只是叫了几个在长安城的儿子回来,孙辈中更只有雷雄一人。
“往日人山人海的寿宴,感觉是在过给别人看,今年就我们一家人,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们几个都别抱怨,现在王猛势大,我们避其锋芒,等过些日子大王烦了,自然会想起老臣,到了那时再和他算总账也不晚,你们都给老夫消停点,可不要在节骨眼上触了那人的霉头。”
“哼!阿爷韬光养晦当然是高风亮节,可是您那些门生故吏,还有以前那帮趋之若鹜的家伙们竟然没一个登门,您还在相位上他们便如此,真是让人气愤!”
雷家子弟个个闷闷不乐,雷弱儿举起酒杯与众人共饮,几个儿子仍然是牢骚满腹。
“四叔,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良心,你瞧,这不就有人登门送贺礼了吗?”
听了几位叔叔的抱怨,雷雄笑呵呵的进门,将熊月生孝敬的礼物放在雷弱儿面前,眉开眼笑的道。
“爷祖,这是孙儿的一位友人孝敬您的,您看看怎么样?”
雷弱儿嘴上虽然言语上让大家稍安勿躁,可心里却落差不小,他此次只是未请人入府贺寿,却不想几十年的门生故吏竟真无一人登门。
孙儿忽然奉上外人的礼物,雷弱儿马上放下酒杯,颇有些意外的打开木盒。
木盒里是件通体碧色的玉璧,玉璧上用镂空技法雕绘出福禄寿喜四重祥瑞之物。
正中用阳文雕着三个大字——“宜子孙”。
“雄儿,这块玉可是稀罕物件,你这位友人出手可是不凡啊!”
“是啊,阿爷!您瞧这透亮劲儿,还有这寿桃、蝙蝠雕的和真的一样!”
雷弱儿的几个儿子也纷纷凑到他的身前,见到吉祥之物,大家不免人人讨喜,哄老爷子开心。
“哈哈,确实是个好物件,只是为何这玉璧两面的铭文方向是相反的呢?”
众人听了老爷子所言,这才注意到玉璧两面“宜子孙”三字朝向完全是相反的。
“这个……”
众人都是不明就里,一时无人能解出其中奥妙。
“这物件儿瞧着虽然贵重,但应该是个新物,开石之人必有深意。雄儿,你那友人是谁,可留下什么话?”
“爷祖,送礼之人是城中小吏,他们现在还在孙儿院里,孙儿这就去问个仔细。”
礼物引起爷祖的兴趣,雷雄顿觉得意洋洋,放下空盒他就要回院去找黎单他们。
“慢着,左右也是闲,老夫亲自去会一会你这位小友。”
雷雄走后迟迟不归,黎单和熊月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送去的礼物入不了雷弱儿的眼,让后面准备好的计划白白落空。
左等不回,右等不来,正是心焦之际,堂外忽然进来三四个仆人,各持鼎盆,将两桌上好的酒菜端到两人面前。
“两位公子,在下是雷府管事,少爷在老爷那面还需些时间,命在下为两位备宴,请吧!”
随同仆人们进来的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自称管事,摆开酒菜后也盘腿坐在他们对面,与两人闲聊起来。
打问过两人的来历,老管事忽然话锋一转,问起熊月生玉壁上字的事情。
“这位熊公子,老夫在内宅见到老爷对公子送的礼物赞不绝口,就是不知壁上文字为何反向,如今老爷正与少爷们讨论其中含义,不知公子可为老夫解开其中妙意吗?”
熊月生的心思都放在温习苏赫教他的那番话上,正觉这管事话多想应付几句了事,却见黎单给他连连使眼色。
熊月生这才强打起精神,解释起玉璧上文字相反的含义。
“老管事,其实这块玉璧也是在下新得不久,听闻造璧者言,壁上文字为镜像之意,同样的三个字,从一面看是这样,换到另一面看却是完全相反。”
“在下得到此壁后,觉得福禄寿喜正是应景,再加上壁上文字正反双向、同文殊义,正是应了丞相的雅量之举,所以在下才想把此璧献与丞相,以表心意。”
“雅量之举,公子此言又该怎讲?”
老管事闻言颇感诧异,连忙继续追问。
熊月生本想点到为止,但见黎单一直对他唬着脸,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这些日子,京兆府忽然动兵,牵连了不少的羌氐贵族,而雷丞相是秦国开国元勋,他闭门不出不见作为,朝廷上下都认为雷丞相是怕了王京兆,但在下却知道丞相的良苦用心!”
“在我看来是丞相高义,不愿见到群臣分裂、朝堂不睦让大王难堪,所以才舍弃个人荣辱,极力维护朝堂秩序,顾国之大义也!”
“丞相怎能不知王京兆是治国的能吏,所以才舍弃个人小利,为百姓谋大利,为秦国克服中原竭尽所能。”
“只是朝中上下皆不明丞相大义,才堕了丞相的声誉!在下虽只是一介小吏,也以雷丞相为楷模,胸怀天下,效仿一生。”
老管事听了熊月生的一通吹嘘,顿时两眼放光,呼吸急促,端着的酒杯也忘记放下。
一旁的黎单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见到熊月生止住话语,马上帮腔。
“诶?月生兄,王京兆正如日中天,旁人又不似你一般能领会雷丞相的意思,如若不加约束,王京兆大权在握,是不是对朝廷也不利啊?”
“这也正是在下担心的,余以为丞相现今心里一定也有所忧,一旦事情发展到有脱离控制的迹象,丞相一定会提前劝谏大王的。”
“可在下听说大王现在完全听信王京兆,到时如果大王不听丞相之言怎么办?”
“那在下以为,丞相可以退为进,辞官罢相惊醒大王,向大王禀明任何事情都如这玉璧一般有两面,帝王家绝不可把国运都压在一家之上,必须要有制衡之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