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赫说出奴隶买卖四个字,梁平这才放下心来。
一桶黄金可不是小数目,能够拿得出这些钱财的人,或是说愿意拿出手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商贾。
“原来如此,某当是什么事,买卖个奴隶而已,虽不合秦国律法,但这些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静堂闻言也是心里一松,奴隶买卖本身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自从秦国任用王猛主政,推行新政以来,奴隶贸易就被明令禁止。
若是向秦国境内贩运奴隶还好,像苏赫这种从秦国境内往他国贩运奴隶的行为,更是严查严罚。
但律法是死的,执行的情况还得看各州、郡,刺史和郡守的态度。
像朔方这种边关城隘,从来对奴隶贸易等违律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商人来说风险越大利润越大,同样对于朔方城的通关费用来说也是如此。
私下里守城的将士们都会主动招揽一些这种奴隶商,更别说梁平和高静堂了。
“放心,既然是静堂的妻弟,大家就是自己人,朔方城你可以放心来去,无人敢拦你!”
梁平拿人钱财,自然痛快,这一桶黄金可谓是雪中送炭。
朝廷明令,边关郡城守军骑不过三千,步不过一万,超出的兵员朝廷一律不负责粮草。
但是,光凭这些兵马根本抵挡不了北方草原虎视眈眈的家伙,所以每个关隘的留守大将都会圈养私兵。
梁平留守朔方多年,当然也不例外,而且他的私兵数量还不少。
这些私兵的粮草都需要他自己供给,像朔方这种条件恶劣的边城,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故而,黄货对于梁平来说是多多益善。
再次拜谢了两位将军,梁平留苏赫在府中用膳,几坛老酒下肚,他与这位梁公的长期同盟已经建立了起来。
喝得高兴,梁平大笔一挥,还特许为苏赫的商队单独开放一次渡口。
……
次日,直到午时,苏赫商队的近百辆牛车和百余名骑士才渡过黄河。
离开渡口,望着一辆一辆囚车从面前驶过,苏赫心中五味杂陈。
六七年前,他刚刚来到这方世界时也是一个奴隶,乘坐着同样的囚车,同样从栅栏里麻木的望着外面陌生的人和世界,那种感觉他终生不会忘记。
想不到,如今他也成了奴隶商人,做起了他当初最为痛恨的事情。
这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五百名奴隶是苏赫专门托刘肃从凉州各地购买,这些人多为战场被俘虏的兵卒,他们将会是矿井的矿工。
之所以选择这些被俘虏的兵卒,而没有购买价格更加廉价的普通奴隶,苏赫也是夹了私心。
与当年寻找万里之外的地龙矿不同,那时苏赫没有太大的把握,但这次他却能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这处位于北方草原的矿藏。
原因简单,因为这处矿藏在前世太显眼了,被誉为北陆洲矿床上的明珠,它既是全球罕见的稀有金属富集铁矿,又是聚合了铁、金、煤共生的三合一矿。
这样的矿脉在学术界也是绝无仅有的特例,所以几乎每个出身地质学专业的学生,都会被到那里见习,实地参观这一矿产界的奇迹。
苏赫也不例外,他不仅到过那里,而且还印象深刻。
东经一百零二度,这条经线纵贯中土大地,在它与黄河交汇的地方,有座山峰名叫沙尔庆峰,正好坐落在这条经线上。
沿着沙尔庆峰笔直向北,穿越山脉,跨过草原,行进五百三十二里,那里就是矿眼所在。
东经一百零二度,一条神奇的经线。
这条经线上富集了中土大地上各种各样的矿藏,被地质界称为矿线。
苏赫前世的毕业论文就是以这条神奇的经线为课题,所以他清楚的记得北方草原上这处奇矿的位置和地形。
既然有把握找到矿眼,就没必要浪费时间等找到了再购买奴隶。
毕竟时间紧迫,没有甄别这些矿工忠诚度的余地,使用奴隶挖矿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渡河又行了半日,商队远离了朔方城的监视范围。
队伍停下,埋釜造饭。
魏忠把驮着神鸟的马匹牵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抓紧时间给它们喂食,赫图图也过来帮忙。
“赫大哥,那些奴隶是什么人?咱们带着他们是去打仗吗?”
魏忠一边投喂鸟,一边用余光瞟着远处五十辆囚车。
在家乡他就听军户们说过,打仗的时候会把奴隶推到前面挡箭。
如今一下见到这么多奴隶,魏忠的心也怦怦乱跳,猜测苏先生带他出来是打仗的。
“那是!战奴在战场上多的是,你小子放心吧,就是打仗也跟你没啥关系!”
其实赫图图也不知道这些奴隶的用处,东来卫有军律,不乱打听消息,该你知道的上官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打听了也没有用。
赫图图早就习惯了把问题压在心里,但他知道苏先生带这些奴隶出境,绝不是为了战争,至于他们的作用,赫图图心里多多少少能联想到大宛国的地龙城。
队伍扎营,苏赫来到奴隶们的车队前,冯怀礼是这次押运的主官,见到苏赫到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囚车从姑臧城出发已经行了大半个月,苏赫刚到近前就闻到刺鼻的屎尿味。
再看车上关押的战俘,一个个衣不遮体,目光涣散,根本不在乎外界的变化,哪还有一点点军卒的精气。
“左副统领。”
“在!”
冯怀礼闻言身上立即一个哆嗦,苏赫从来不会以官职称呼他们,一旦说出官职,那定是自己犯下了大错。
麻烦的是他和苏赫刚刚碰面,根本不知道错在了哪里。
“去把他们弄到旁边的河里洗干净,每人发身新衣服,连同车里也冲洗干净。”
“命令。”
苏赫的声音不大,但在所有东来卫都同时绷直身体,双腿并立。
“第一,以后必须要保证这些奴隶的吃食;
第二,这些奴隶我有大用,不可放任不管,若是有病,及时医治,不可产生瘟疫,更不允许在车上拉屎撒尿;
第三,严加看守,这些奴隶若有反意,格杀勿论!”
……
转日,商队向东行了百余里,在一座突兀的高峰前转向进入山区,一路北行。
经过四五日,他们穿过山区到达广阔的草原,又向北行了三日,队伍正前方的草原上,忽然出现一片黑色的山岭。
望着那片与草原格格不入的黑山头,苏赫嘴角一咧,脸上浮现出笑意。
“温贞,咱们到地方了!”
“那片黑岭就是?”
“对,那里有最好的铁矿!”
听到最好,温贞眼中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他与矿石打了一辈子交道,追求的就是最高品位。
如果是别人口中的最好,他尚不信,但这两个字是从苏赫口中说出,他的身体顿时如熔炉一般燃起了熊熊之火。
“大家伙都加把劲儿,前面的黑岭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温贞兴奋的大喊一声,一个人打马冲了出去。
此次北上的队伍中除了五百名奴隶和押运他们的一百名东来卫,还有温贞从地龙城带来的六十余名工匠。
这些工匠都是温贞亲自选拔和教授的匠人,算是诸葛院的第一批匠人。
六百多人的队伍中,只有温贞的工匠们个个心如火烧,眼中都是闪闪发光的矿石。
而同行的东来卫,甚至是那五百名奴隶见到地平线上如鬼魅一般存在的黑岭,都感到心神不安,似乎这座黑岭蕴含着一股让人烦躁和恐惧的东西。
但只有苏赫知道原因,经过前世的研究,这片黑岭处于矿眼的正上方,地下富集的各种矿藏会溢射出多种射线,影响动物大脑的神经活动。
所以越靠近黑岭,人们的脑波活动越发频繁,各种臆想也就越发频乱,当然这只是一时的影响,时间久了,人体会逐渐调节,适应周围的环境,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当地人之所以称黑岭为地狱之门,是因为黑岭是一个U字型的口袋形状,东西南三面都有高耸的黑岩堆砌,只有正北的方向上开着一个近一里宽的大山口。
苏赫还记得,前世草原上的牧民都会离这座被传说为地狱之门的黑岭很远,直到后来这里发现了丰富的矿藏,才有大批人来到。
“东家,这里阴森森的,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来到黑岭脚下,赫图图仰望十几丈高的黑山头,心里不由得打鼓。
“放心,哪有什么怪力乱神,这里有的只是好东西,以后你就明白了。”
找到矿眼,苏赫心情大好,笑着安慰了赫图图几句。
……
当夜,队伍就在山口内扎营,苏赫将温贞、娄冰、战虎和冯怀礼四人召集在他的帐中,一起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说是五人议事,其实就是苏赫与温贞讨论,另外三个人旁听。
“东家,老夫的意见,明天咱们什么也别干,集中精力去找矿眼,等确认了矿眼的位置,再准备其他事宜。”
温贞提出了最稳妥的办法,当年他与苏赫在大宛国寻找地龙矿的矿眼,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然后才在矿眼上建起了地龙城,这种法子既稳妥,又不会浪费人力、财力。
“温贞,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矿眼就在黑岭之下,为了不节外生枝,我看还是先建城再开矿,你们觉得如何?”
到了这时,一路都蒙在鼓里的娄冰、战虎和冯怀礼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千里北上就是冲着这座矿山而来。
苏赫是所有人的主公,他的话就是命令,战虎与冯怀礼只知道执行,从来不会去讨论,而娄冰又是沉默少言之人,他不关心的事情,三脚也踢不出一个屁来,自然是没人反对。
“好,只要东家有把握就行,那这个城咱们该怎么建呢?”
“好办,我们可以依山而建!”
苏赫用手指在茶盏里蘸了茶汤,在木几上画了一个U形的图案。
“这座黑岭三面由岩石围绕,只有北面这边敞开,我们就在敞开的这边建一堵墙,城就算初步建成了!”
说着苏和又在U字的开口处划上一道,一个口字就出现在了木几上。
“筑城这事温贞和娄冰商量,我给你们半年时间,一定要在入冬前建好。”
商议好后,其他人散去,温贞又与娄冰研究了许久,直到第二天天亮,两人都没有睡意。
温贞算是出自工匠世家,但他的强项是冶金锻造,造城筑墙这些事情他并不见长。
而娄冰却是痴迷于这些东西,对城墙楼阁的建造颇有心得,这也是苏赫为什么把他从宗信那里带来的原因。
有他们两人在,苏赫这个“门外汉”就不用闲操心了,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就行。
此后,黑岭内外便成了一个大工地,温贞和娄冰将奴隶们分成两拨。
一拨人将从黑岭外层凿下来的黑岩石堆砌在北面山口筑墙,另一拨人在黑岭内打井,建造房舍、仓室和锻造作坊。
苏赫从东来卫中选了一些机灵的人手分散到四处去囤积今后的补给。
转眼天色渐晚,劳累了一天的众人终于结束了喧嚣,苏赫与所有人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沉沉睡去。
夜半,岭内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苏赫猛然醒来,持剑出帐,战虎等人已经守在帐前。
“怎么回事?”
“回先生,有奴隶逃跑,左副统领已经带人去追了!”
意料之中的事还是发生了,苏赫眉毛拧在一起,他不是怕有人逃走,而是纠结如何对待剩下的奴隶。
很快,冯怀礼带人押着七八个奴隶回来,马后还拖着三具奴隶的尸体。
黑岭内火光通明,所有的奴隶都被赶到了岭中空地集合。
这是苏赫等人到达黑岭后,第一次发生奴隶脱离东来卫的监管,成功逃到外围的事。
面对七八个或惊恐,或坚毅的逃奴,以及他们身后心态各异的同伴,苏赫深深的叹了口气,暗道。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