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豫中过洛水入并州,经河东、平阳等郡,半月后苏赫等人来到朔方城脚下。
朔方郡由来已久,与中原大郡相比,设于河套、阴山一带的朔方郡显得不起眼了许多。
朔方郡城位于黄河南岸,河对岸便是分割中土与北方草原的阴山山脉。
确切的讲,朔方是一座孤城,向北扼守着河套地区唯一的渡口——君子津,向南便是茫茫荒原,五百里之外才有人烟聚落。
虽然形单影只,但这个季节的朔方城外却是车马喧沸。
大半年后就是北方草原举行冬月大会的日子,到时草原上的诸部都会齐聚在一起,举行庆典,正是各种货物贸易的高峰。
所以,各地商贾都会在这个时段蜂拥前往草原,君子津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边塞渡津,并不像中原一样,每日都有渡船来往,君子津每月只在上中下旬当日开放。
所以,早到的商队们就在城外扎营,等待开津的日子。
苏赫到达后,很快找到了温贞的营区。
温贞要比苏赫早到几日出发,月余前他就带着一队东来卫从河口镇出发,按照苏赫的安排先到姑臧城从刘肃手中接收了一批凉州的货物,然后再取道西海来到朔方。
见到温贞,苏赫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询问了货物的情况。
“东家放心,五十辆大车全部安全抵达,没有一点损失。”
“嗯,黄货也带来了吧?”
“带了,按你的要求,由冯统领他们日夜看护,就是通关碟卷现在还没发放下来。”
“没事儿,我来想办法,对了,你的人马和装备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这回刘侯爷可是帮了大忙,回头到了凉州,还要好好感谢他!”
“这是自然,你先歇着,我出去办点儿事儿。”
匆匆见过温贞,苏赫徒步出营,这次前往北方草原时间紧凑,苏赫千里传书,请远在姑臧的刘肃帮他准备了一批豫中无法获取的资源。
同时,他又告知橄榄谷的守军运来三车黄金,一同由温贞带人护送到朔方,作为此行的开销。
离开营区,苏赫绕开人员稠密的城门,在营区外围探查,很快他就发现一顶旧毡帐上摆着九坨干枯的牛粪。
苏赫撩帘钻进毡帐,里面的人见到是他,立即起身行礼。
“丑徒,拜见东家!”
“不必多礼,事情办的顺利吗?”
“一切顺利,这是朔方城的基本情况,请东家过目。”
说着,丑徒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恭敬的递在头前。
苏赫接过卷轴展开一看,里面将朔方军的兵力部署写得一清二楚。
“骑兵三千,步兵一万五,这梁老头的家底不薄啊!”
“回先生,梁平驻守朔方二十余年,据属下的桩口回报,他手下兵力可能不止如此,这些数目都是他向朝廷申报军粮时的官数。”
“你找的人没问题吧?”
“先生放心,属下搭上了守军副将,送了他一份常礼,五十金外加两个美姬,那两个美姬都是咱们的暗桩,通关一点问题没有!”
“梁平这人有什么爱好?”
“此人好酒不好色,朔方军上下从将军到队主,几乎都是他一手挑选出来的!
所以,属下觉得这支朔方军名为秦国军队,实际上却是梁平的私兵,要维系如此庞大的军队开支,属下觉得梁平在钱粮之上定然不易。”
“好,干的不错,这回我们要去北方草原干一桩大买卖,以后免不了要与朔方军打交道,让这位副将安排一下,我想会会梁郡守。”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对了,马志这些日子学的如何?”
丑徒得令正要离去,忽然又被苏赫叫住。
“马志兄弟为人勤勉,凡事一点即透,现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属下觉得迟则半年,长安城的全局掌控就能有由他一力为之了。”
“哈哈,他能有长进,还多亏了你这个师父教的好,我们过河后会给你留下一车黄货,车上的二千金是你们接下来要做之事的钱财,你可从中取五十金作为我对你的嘉奖。”
“东家,丑徒已经受了东家厚待,再受不起如此巨额的钱财了,上次先生让马志带来的钱财还多有盈余,再给这么多,恐怕……”
“恐怕什么,怕钱多了不会花吗?”苏赫淡笑,扶起吓得不轻的丑徒。
“丑徒,你这差事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一条重要的消息可以挽救无数战士的生命,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败。
你在高门大族里当过细作头目,应该知道想要打探重要消息是一个极其耗费钱财的差事,我不怕花钱,但你要切记,我花的钱必须要有效果。
马志初入此道,万事还要以你为主,我需要的是一个无孔不入的细作队伍,这点钱只是目前的开销,往后数目只会更加巨大。
合鸟的事你们办得既快又好,这二千金不光是此次行动的资金,也算对你们的嘉奖!”
苏赫讲得轻松,丑徒听的却是头上冒汗。
五十金,几乎相当他以前在高门大族那些年得到的回报了,现在却轻描淡写的就进了囊中。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拿了如此多的钱财,恐怕把这条命都抵上也还不起这个恩情。
丑徒忧心忡忡的离去,望着他刻意挺直的背脊,苏赫嘴角上勾。
对他来说,以感情笼络人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的框架已经搭好,剩下的关键位置都可以寻找合适的人选来担当。
高价值的人才对应高价值的回报,付出这些钱财必定能获得想象不到的收获。
……
再次走出营区,苏赫沿着朔方城的城墙又走出很远。
城墙尽头,天地豁然开朗,那条滋润中土大地无尽岁月的大河裹挟着滚滚黄沙出现在他的面前。
黄河就是苏赫心中的一杆标尺,沿着这根标尺,他只要向东再找到另外一个点,然后从这个点北上五百里,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沙尔庆,希望你就在那里!”
当晚丑徒就联系好了朔方军的副将,第二日一早,苏赫带着战虎四人赶着牛车,递上副将颁发的路牌早早入城,候在梁平的府外。
走到时近午时,朔方军的副将才悠悠到来。
“你就是明珠的族弟?”见到苏赫迎了上来,呲开满嘴的黄牙问道。
“正是在下,将军,第一次见面就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这是特意给将军带的一点薄礼!”
说着,苏赫将一个布包塞进副将手中,布包入手一沉,再一摸包底,副将顿时眉开眼笑,拉着苏赫大咧咧的闯进了梁府。
梁府的护卫们一见是副将,也没人敢拦,就这样苏赫等人随着副将一路来到梁府中堂。
“兄长,兄长,在不在家!”
未进中堂,副将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堂内立刻响起一阵讪笑,同样一个粗嗓门在堂内回应他。
“静堂,你小子不在家里抱你的美娇娘,跑到老子家里讨打吗?”
伴随着话音,堂内走出一高一矮两名男子。
高个男子三十来岁,眉窄眼长,长着一副狐面,头顶发髻剃光,只在脑后扎了一撮头发。
矮个男子五十来岁,花白头发,面相憨厚,他握着高个男子的手,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贤侄啊!等你回来,老夫定要去你的部落里,瞧瞧你所说的马山雪蹄宝驹有多么的好!”
“那小侄可是求之不得,定会快马加鞭早早返乡,恭候郡公大驾光临!”
“哈哈,好的很,好的很!”
带苏赫等人进府的副将名叫高静堂,是梁平的结义兄弟。
他见高个男子要走,撒开苏赫等人,几步走上台阶,不悦的说道:“卫辰来了也不吱一声,见到某来了又要走,是不是某哪里怠慢了卫辰?”
“哈哈,哪里……哪里!小弟此行往北,可是专门来朔方拜见两位将军的,从梁将军这儿得知高大哥新纳了两房美妾,本来想去叨扰,瞧瞧嫂嫂的仙姿,可又怕扰了大哥的好事,只好改日再备下重礼登门道贺!”
“鬼扯,两个女人而已,怎及卫辰的大驾,来来来,咱们兄弟许久不见,今个晌午就在兄长这里好好喝上几坛!”
高静堂满脸笑意,一把抓住高个男子就要拉他再回中堂。
“兄长,此次真不行,小弟去北面还有要事,等办好了回来,一定请两位将军到小弟那儿快活几天!”
卫辰知道高静堂甚是难缠,被他抓住少不了又得喝上几顿大酒,于是稍微侧身让过,小跑下了台阶,冲着两人拱手道别。
等卫辰走出院门,高静堂还是一脸不舍的表情。
“行了,人家刘卫辰可比你机灵多了,小心哪天被他卖了,你还不知道呢!”
“诶~,兄长,你咋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呢?卫辰可是咱们朔方军的盟友,没少帮过咱们对付那些蛮子,你这么说传到他耳朵里可不好!”
“哼,你个一根劲儿!说吧,不在家里睡你的婆娘,跑到老夫这里来干嘛?”
“哎哟,差点忘了!来来来,你们过来!”
两人唠了半盏茶的工夫,终于想起院门口还站着四个人,高静堂大吼一声,将苏赫等人招进了中堂。
“兄长,这是明珠的族弟,在河西一带做些货物贩卖,这不想从咱们这里通关,过河去北面碰碰运气!”
梁平一大早就被卫辰叨扰了半晌,气还没喘匀呢,又让高静堂搅和了一通。
一听是这等小事,梁平气不顺的说道:“城关、渡口不都是你管的,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行,来烦老夫干什么?”
高静堂先前被苏赫的黄金弄得神清气爽,此刻被梁平骂的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点指苏赫不悦的质问:
“对啊,这事儿找老子就能做主,你小子干嘛还非要见某兄长?”
“将军,在下初来乍到,不知高将军与梁公是金兰之义,所以怕将军为难,特意想来向梁公禀报一下,不想还造成了误会。
不过,在下听阿姐说梁公善饮,专门托人从西域购来一桶葡萄美酒,还请梁公笑纳。”
说罢,苏赫一挥手,战虎三人将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抬到了梁平面前。
梁平本来就对高静堂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来烦他不满,再看这小子竟然不识礼数,送个酒还一桶一桶的搬。
要不是看在高静堂的面上,他当即就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出府去。
高静堂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探长脖子向堂外望,确认苏和只带了一桶酒来,他的脸面顿时也挂不住了。
“放肆,梁公是一郡之首,你送一桶破酒是寒骖梁公,还是寒碜某呢?”
“将军莫气,梁公,我这桶酒可是世间罕有,不信您上眼瞧瞧便知!”
梁平闻言又认真打量了一番来人,见其拱手施礼,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不懂规矩的傻子。
再回想刚才三个壮汉抬木头时费力的情景,他立刻来到酒桶前揭开盖子一瞧,满满的一桶黄金出现在眼前。
“兄长,是什么好酒?某也来尝尝!”
高静堂见梁平呆在了当场,以为当真是什么千载难逢的美酒,也想上来凑个热闹。
“来人呐,把桶抬进内宅!”
梁平不受控制的猛的盖上盖子,让人将木桶抬了下去,然后哈哈大笑,拉着一脸不高兴的高静堂又坐回原处。
“一桶葡萄酒有什么稀罕,回头兄长给你送半桶,来来,给这位公子看座!”
仆人抱上一把胡床,苏赫不动声色的坐下,梁平又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公子是想通关做什么贸易?”
“梁公是高将军的义兄,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在下所做的生意不太合秦国律法,所以才希望梁公宽宏大量,容在下一条财路,今后定当宽以回报!”
“不合律法?!”
高静堂这时也瞥了过来,明珠只说她的族弟想带货物通关,却没说是带的是什么货物,乍闻不合律法,他也警惕起来。
“是的,在下做的是奴隶买卖,这次通关的货物是五百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