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残军仍然缓缓行进在退往襄阳的路上,沉重的脚步声虽然平添了一些压抑,但也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有跟着中军行动的蒯越和蒯良两兄弟显得有些古怪,锐利的眼睛每时每刻都警惕地望向四周,将大军行进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他们已经赶了两天的路,昼伏夜行,如今距离襄阳已经只有一天半的路程。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让人遗憾的事情,这让两人微微有些欣慰。只盼望这样的结果能持续到抵达襄阳,那样的话,一切都将好办得多。
“兄长,看来我们阻截他们与王旭的联系还是有效果的,王旭没有追过来,他们应该也不会枉自动乱吧!”蒯越微微笑道。
蒯良倒不如他那么乐观,深吸口气道:“但愿吧,还有一天半路程,只要没有抵达襄阳,最好还是别放松警惕。”
“这话倒是不错!”
随着两人的窃窃私语,夜,越来越深。明亮的月儿也缓缓躲到了浓密的黑云里,温柔的它,似乎也不愿看到即将发生的同室操戈。
行进在大军前部的魏延,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心里已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按照他最初的计划,将密信送出去,那么王旭肯定会率精锐骑兵尾随追击,或者说抢着设伏。这样,他便可以在激战之时突然倒戈,不但能顺利脱身,还可以向王旭献上一份大礼作为投名状。
可时至如今,距离襄阳已经只有一天多路程。荆南大军却毫无动静,让他根本等不下去了。不管是王旭不肯相信他的片面之词,还是出了其它意外,他都很明白。绝对不能回到襄阳。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暴露,如果部下的将校突然有谁管不住嘴巴,泄露一丁半点,那刘表稳定下来后,不可能给他活路。
其实不只是他心里很急,在这大军之中,还有别的将校也同是如此……
不多久,魏延的头上已是冒出豆大的汗珠,感觉到荆南大军已经指望不上。再不迟疑。手中大刀一抬。已是发出一声震天暴喝:“弟兄们,时机已到,杀!”
这声音一出。可就再无回旋的余地,其本部兵马都是跟随他很久的忠诚将士,约定的声音一起。再无任何迟疑,纷纷挥起手中利刃。在魏延的带领下,迅速调转方向冲往左翼,意欲突破后逃离。
可令人出乎预料的是,他部曲周边的士兵反应也很快,几乎在同一时刻反应过来,结阵抵挡。
正当魏延惊愕不已的时候,黄忠已是策马奔到五十余米外。大怒道:“魏延,没想到不出军士所料,你果真反了!”
“汉升兄,你……”
魏延话还没说完,已是被黄忠怒声打断。“狗贼,我黄忠绝不与你这种狗贼称兄道弟。”魏延话还没出口,黄忠已是怒声打断。
魏延无奈,挥手砍翻一个冲上来的兵士,已是急着解释道:“黄将军,蒯军师无谋,主公也无能,他们此次退守南阳,不过明哲保身而已。现在的局势,完全还有一搏之力,他们却宁愿选择退缩,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后路着想而已。可我等浴血奋战之人,又该当如何?又如何去面对那些阵亡的将士?
说到这里,魏延已是非常激动,声嘶力竭地吼道:“黄将军,这样的主公还值得我们效力吗?不如投奔王旭,此人深悉谋略,志存高远,又极重人才,若是倾心投靠,此生定然有一番作为。麾下将士也能有个好的前程,这样有什么不好?”
“大胆狗贼,竟然还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黄忠此刻愤怒至极,即不耻他这种背叛行为,又痛心往日好友做出这种举动,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这些解释,语带决然地质问道:“当年你我皆不过山野村夫,受军师知遇之恩和主公的抬爱,才能有今天。你竟然就这般忘记乎?俗话说忠臣不事二主,枉自我一直以你为友,倾心相交,没想到竟然是这般贪图功名利禄之人。还不快快放下手中利刃,向主公请罪,看在往日的情分,我定保你性命无忧。”
“黄将军!”魏延语带悲腔地呼喊道:“在下并非为了功名利禄啊!只望为明主效力,一展才华,也为旗下弟兄谋个好的出路而已。”
“哼!休要再狡辩,做了就做了,堂堂八尺男儿,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了吗?”黄忠冷哼道。
“哎!”魏延仰天长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
黄忠眼见魏延没有束手就擒之心,也是非常失望,毫不迟疑地将身后披风撤下,猛地扔到空中。大喝一声后,手中凤嘴刀已是凌空劈下。“魏延,你我往日情义便如此袍,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黄……”魏延伸了伸手,想说什么,可惜那大刀快若闪电,已是“哧”地一声将红袍撕裂为两断。随着缭绕的夜风,缓缓飞舞,也在刹那间,让两人的心从此天地相隔……
见事已至此,魏延再也无话可说,颤抖地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那双复杂的眼睛。
片刻之后,当其再次睁开,一切的犹豫和迟疑都已经消失无踪,锐利的眼神仿似出鞘的宝剑一般,摄人心魄。“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恕魏延得罪了!”
说着,已是挥起大刀,迅速带着士卒往左翼冲杀而去。“弟兄们,随我杀!”
身处中军的蒯良,此时也注意到了前面的动静,默然注视半响,才轻声叹道:“哎!他终究还是反了!”
“呵呵!”蒯越倒是没那么多愁善感,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道:“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兄长不必过多介怀。其四周诸将我皆已经吩咐过,定让他在劫难逃。倒是两外几员小将要多加注意,莫被他们趁机钻了空子。”
就在两人谈论的同时,几十米外的刘表却是非常平静,紧跟在其身边的侄子刘磐甚为不解,忍不住出声问道:“叔父,难道您早就料到魏延要反吗?”
“没有!”刘表淡然地摇了摇头。随即话音一转,又接道:“我知道此次退往南阳,肯定会有人倒戈,只是没想到魏延竟然是第一个。”
刘磐大惊,急道:“那叔父还不快想办法,这样下去,我大军岂不危险?”
“放心吧,蒯越应该已经做好了布置。”
“军师也知道?”
“他当然知道。”刘表淡淡地笑道:“此次撤退,他安排的行军顺序如此怪异,就是为了防止将领异动。”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下手,还给其机会动乱?”刘磐不解地道。
刘表微笑着摇了摇头:“子厚啊!军中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少,可是都没有胆子去做。如果在安陆的时候,就突然下手,证据会不足。哪怕是有了明确的证据,也不行。因为如今正值内部动荡,军心不稳的时候,他随便找些理由狡辩,说有人栽赃陷害他,或者说某人想排除掉意见不一者,都能瞬间引起将士之间的猜忌,而我们甚至没有精力和时间去证明这一切。”
“到时候必然激起更多人的情绪,甚至在随后产生大规模哗变,平添变数。所以这才要尽量隐瞒,最好通过情义感化,让其打消这个念头。即便不能,也是能拖就拖,等回到南阳,逐渐稳定下来的时候,才慢慢去清算这些。想来以蒯越的性格,也应该为此做了安排。”
“哎!”刘磐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气闷地道:“话是这么说,可如今魏延不顾一切地率兵叛乱,实在是个不小的威胁。如果被他侥幸冲出去,那更让人非常不甘心。叔父待他甚厚,他却做出这等事来,哼!”
“呵呵,不用生气。虽然魏延终究还是反了,但这种情况也同样利大于弊。”刘表看了看刘磐,淡然地笑道:“我们准备充足,他叛乱并不能造成太大损伤。而且不管他最终能不能突围,但只要攻势够凌厉,都对其余将领是一个非常大的震慑。所以此举的真正目的,不在杀掉魏延,而是让内部其它人稳定下来,不敢异动。同时也可以用这种胜利,来造成士卒心中的错觉,我们赢了王旭一场。”
“这种赢……”闻言,刘磐顿时苦笑。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但目前的情况不同,荆北没有士气,也没有能力抵挡士气如虹的王旭了,退守是最好的选择。”说着,刘表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围杀。
良久,才轻声呢喃起来。既像是在教授刘磐,又像是喋喋自语。“我能在党锢之祸中,没有死掉,并且一路磕磕碰碰走到今天,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量力而为。当自身没有能力去办到的时候,懂得及时抽身才是关键。魏延很有才华,但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自量力。自信没错,可当自信超过了自身能力的极限,那就是自负。古往今来,自负之人下场都不怎么好,如果他无法明白这一点,作为一个武将,早晚也必定死在这上面。”
刘磐静静地凝听着这段话,沉思良久,才恭敬地拱手道:“侄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