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而笑,蓝笛岔开话题:“炉上温着雪肌汤。盈儿你昨晚熬夜,喝点恢复气色。”
“好。对了,你看看我捉到的尸体。”水盈掏出铜钱,放出无头女尸。
阿碧跳上桌子,扒拉盘里的花生。
水盈爱吃花生,医馆常备。她何时来都能吃上。
女尸一动不动站着。
蓝笛察看女尸脖颈的缺口:“相当平整,可谓一刀断头。这种程度,需要非常有经验的刽子手,还得刀够好。人体脖子部位有颈椎,刀不好,力不够,都做不到。”
水盈了然:“能看出生前被砍,还是死后吗?若是生前,这可是桩命案。”
“生前。”蓝笛提起女尸的衣袖瞧手腕:“手上有捆绑的痕迹。她应该是被绑住手脚,眼睁睁看着刀落下。至于人为还是妖魔鬼怪,不好说。驱魔师有些术法亦能做到。”
阿碧爪子扒拉花生玩:“说是死了一二十年。从尸体上还能看到痕迹?”
“寻常尸体,经过一二十年必然白骨化。这具尸体保存得极好,我猜她刚死没多久便被炼制。指甲、头发还在生长。劳烦盈儿动手,肯定不是普通的尸体。”蓝笛拿起布擦擦手。
擦完,他将布扔到旁边燃火的炉子烧掉。蓝笛坐到桌边,剥开花生:“她杀过人?”
水盈摇头:“奇怪吧?这副模样,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穷凶极恶。可她身上没沾染血煞之气,昨夜却攻击我。有人专门取走她的头,用以镇压她的魂魄。或者是,祭祀。”
蓝笛将剥好的花生米放在桌上。
阿碧舒服躺好,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用爪子玩。
“看来有驱魔师参与其中。更深的我不懂。我把银票收起来。”蓝笛取走银票,起身放进一个木盒里,拿出账本记上。
玲珑堂整个吃穿用度,采买进项全经由他手。
“蓝大夫,蓝大夫在吗?”
外面传来女子的喊声。
水盈立刻把女尸收回铜钱中。
蓝笛放下笔,整理好盒子。他掀帘出去,见到来人有些吃惊:“薛姑娘。”
“蓝大夫,你在就好。我家少爷受了伤,麻烦你出诊。诊金好商量。”薛红情焦急道。
“好,稍等。”蓝笛回去向水盈交代一声。起阳已收拾好药箱,递上来。
“走吧。”蓝笛接过药箱,先行出门。薛红情内心稍安,赶紧跟上去。
水盈拨开珠帘站在门口,犹豫片刻:“阿碧,过去看着。别让阿笛出事。”
“包在我身上。”阿碧在半空跳跃,几下上屋顶。从玲珑堂屋顶,经过槐树枝干,它利落到智云堂。
彼时,蓝笛刚进智云堂。
阿碧迈着轻巧的步伐,从屋顶到横梁,一路进屋。
智云堂主卧内,哀嚎不绝于耳。蓝笛把药箱放在桌上,转身走去看病人。
许诣躺在一张红檀木床上,脸红肿如发面馒头。
他浑身疼痛不敢乱动,只能干嚎:“哎哟!痛死了,聚义,大夫还没来吗?少爷我要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梁聚义忧心忡忡站在床边,安慰道:“少爷,红情去请大夫,很快会回来的。”
不说还好,一说许诣满腹的牢骚又开始了:“请个大夫怎么那么久,想痛死我吗?呀,你们要造反啦,你们要害死我啊。我死后一定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蓝大夫。我家少爷他……”梁聚义生怕自家主子有个好歹,心一直提着。
许诣转头眼珠子瞪得老圆,忙用被子把自己盖上:“蓝笛?!红情居然请你。”
蓝笛坐到床边拉开被子:“你是病人,我是大夫。薛姑娘请我不是理所当然吗?”
被这话一噎,许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忍着尴尬任蓝笛把脉,看伤口。
只想快些结束。
“皮外伤,没什么打紧的。”蓝笛站起,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瓷瓶交给薛红情。
她双手接住,心中大石放下。
蓝笛含笑道:“外敷。几日后可见成效。”
薛红情点头应下。
许诣心情复杂:“蓝大夫,凭你的医术自立门户不是难事。为什么非住在玲珑堂里?天下皆知水盈见钱眼开,医馆赚的钱想必都被她搜刮走了吧?”
“世人只知盈儿爱财。却不清楚她为何爱财。”蓝笛垂眸,“医馆刚开时,我们手上银两不够,很多药材进不了货。一位病人上门求诊,他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贵重药材。”
薛红情惋惜。
梁聚义微微叹息。
蓝笛语气很轻:“盈儿四处游走,想尽办法寻齐药材。唯有最贵的一样,我们买不起。那位收藏的老爷愿意卖,那是个令我们望而生畏的价钱。”
“后来呢?依水盈的性子,她肯定把药材抢来或者偷来吧。”许诣眼中的水盈就是这样。
蓝笛微笑摇摇头:“后来我们眼睁睁看着那位病人死去。盈儿说,病人没错,卖药材的人也没错。错的是我们没钱,本该救下的生命无能为力。从那以后,她非常努力赚钱。”
赚钱买药材,为穷困老百姓赠医施药。蓝笛从认识水盈起,只在那次见到她哭。仰着脸默默垂泪,为自己的无计可施,为生命的脆弱和逝去。
还有病人死前的感激和劝慰。
不是惋惜一次便抛诸脑后。而是每想起一次,他们心里依旧疼痛:若那时有钱多好……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水盈再不想尝没钱的苦楚,再不愿看到能救的生命一点点逝去。
蓝笛合上药箱挎好准备离开:“看完病,我该走了。盛惠二十两。”
“一瓶药二十两?”许诣大惊失色。什么药?跌打药才多少钱,怎么要二十两?
“陪聊天也需要付钱的。小本生意,概不赊欠。”蓝笛含笑伸手。
“……”
那模样简直和水盈如出一辙。许诣无语摆摆手:“给给给,给他。”
薛红情请蓝笛在外稍等,把药瓶交给梁聚义,叮嘱好好敷药。
梁聚义接过,拿开闻一闻,挺清凉。薛红情去取银两,蓝笛站在院中等候。
阿碧从屋檐跳下,落到他肩头。
“盈儿让你来的?”蓝笛抓抓阿碧的下巴。
阿碧眯眼抬高头,任撸任摸。
薛红情拿银子出来:“我家少爷给你们添麻烦了。望你们不要在意。”
蓝笛微笑颔首,接过银子告辞。
薛红情礼貌相送,行至大门口时看到风家的人。
忙来忙去,把客人忘了。
她立即迎上去:“风管家,怎么着急走?我们还没好好谈……”
“谈什么谈,坐大半天连个招呼的人也没有。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风管家风顺相当生气。
好好来请驱魔师,结果人根本不搭理。除上了几杯茶,正主一直没露面。
薛红情急忙解释:“我家少爷出了点意外。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耽搁贵府的事。”
“我家老爷的事,用不上你们。哼。”风顺带人拂袖离去。
薛红情追到门口,发现他们直奔玲珑堂。蓝笛轻点头,转身回家去。
“哎呀,有生意。赚不完,根本赚不完。估计晚上又熬夜。阿笛,我也要喝雪肌汤。”
“好。”蓝笛无奈又温柔。
生意到对面去,薛红情转身回去告诉许诣。
梁聚义正给许诣上药,衣物半褪。
薛红情忙背过身去:“少爷,风府的人去对面了。”
“哦。嗯?风府?你之前说过的客人?怎么跑对面去了?”许诣大为震惊。
“我们忙少爷你的事,把客人忘了。他们觉得怠慢,选择换人。”薛红情小心翼翼道。
“换谁不好,非换水盈?”许诣气急捶床铺。伤势受到牵扯,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许诣挣扎起身:“不行。扶我过去。我的生意怎能被她抢走。”
两人劝不住。
薛红情和梁聚义无奈为许诣换套衣物,扶他去对面争取机会。
玲珑堂。
蓝笛出诊后,水盈舀一碗温在炉上的雪肌汤。她坐厅里正喝着,响亮的叫喊声由远而近。
“小盈,小盈,你在屋里吗?小盈……”
水盈抬头看向门口,对这大嗓门再熟悉不过。
潘玲出现在门口,双手叉腰豪气十足:“小盈,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那些捕快会为难你呢。看到你没事太好了。”
走进屋,潘玲一屁股坐在水盈身边。她人长得不错,细皮嫩肉,尤其笑起来嘴边有两个梨涡。
水盈拿过茶壶倒一杯水递过去:“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潘玲喜滋滋喝口水:“这月的租金能不能迟几天交?我家那口子还没领到工钱。”
“怎么又拖工钱?老板是不是有问题?发现不对劲要说。租金缓缓没事。”水盈答应。
“好。谢谢啊。”潘玲一口将水饮尽,“孩子还在家,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水盈点点头,道一声慢走。如此一耽误,汤有些凉。她起身打算热一热。
正巧,蓝笛陪同风顺等人进来。
水盈放下碗,走上前:“这几位是客人?”
蓝笛请他们坐,简单介绍后斟茶倒水。起阳来叫,有病人。
应一声,蓝笛离开让他们谈。
风顺很满意蓝笛的招待,喝口茶后开始说事。
他愁眉不展道:“府中近日不太平。有面古怪的镜子会吃人,俊俏的男子接连失踪。有人说亲眼看见镜子里的妖怪,吃人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