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盈无奈道:“好意我领情,但不能让你们吃亏。今儿赶集,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你们耽搁越久,本该赚的钱赚不到。多划不来,是不是?这边我能应付,你们回去可好?”
众人迟疑,互相看看。
街对面,几个好事者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药铺老板沈万钱抚摸山羊胡,摇头:“店里忙都忙不过来,还搁这胡闹。真是。”
杂货店老板张宝一不高兴自家媳妇被说,讽刺反击:“沈大老板铺子里这个月有生意?咱后面就是玲珑医馆,外面再闹腾蓝大夫也没露个面,可见忙。不像有的人,闲得很。”
沈万钱吹胡子瞪眼,被说中了痛处。本来他的药铺生意很好,且这一方只此一家,即便抬价钱别人也没办法。
直到有一天玲珑堂开业,水盈降妖除魔,蓝大夫治病救人。
玲珑医馆行医施药,价钱公道,且药到病除。每月义诊,深受老百姓喜爱。
起初他大减价减得差点血本无归。
万般无奈下,只能坐在药铺里眼红玲珑医馆门庭若市。
绣庄老板孟河生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两位有话好好说。做生意嘛,谁没个运气不好的时候。挺过这段难捱的日子,一切会好的。蓝大夫一人之力,能看的病人终究有限。”
这话没一点说服力。
但凡玲珑堂在,蓝大夫在,他沈万钱的药铺便并非百姓首选。
三人各怀心思。
一个痞痞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蓝大夫悬壶济世,高风亮节。水盈定拿住了什么把柄。不然凭他的医术,岂会把医馆开在玲珑堂里。早自立门户。”
沈万钱三人脸色一变,转头。他们不置信看向说话的人:“许诣?”
许诣大笑搭住三人的肩,将众人挤作一团高谈阔论:“看来你们对水盈很不满,正好我也是。不如我们结成盟友,共同进退,共同抗敌,怎么样?生意嘛,哪有独占的道理。”
大嗓门引起水盈等人的注意。牛三嫂皱眉:“这人惯会装样子。虚伪。”
许诣几人窝在一堆正谈论得津津有味。牛三嫂带头,众人眼里闪烁野兽般掠夺的光芒,慢慢逼近他们。
水盈无奈摇头,跑掉还回头找虐。她感叹:“天生属核桃的——欠捶。”
张宝一最先感到不对劲,抬头看到人们黑着脸接近。他额上冷汗直冒浑身打颤,僵在原地不敢动。
沈万钱和孟河生发现他表情很怪仰头一看,心脏顿时漏跳一拍,险些晕死过去。
反应迟钝的许诣还在笑眯眯询问意见:“怎么样?你们到底答不答应啊?”
终于察觉到不对,许诣顺着身边三人惊恐的视线举目,吓得当场跳起来转身就跑。
刚跑几步,牛三嫂一群人围堵上来。大伙里三层外三层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虎视眈眈。
许诣胆怯吞吞口水,讨好道:“各位大嫂,我们远日无忧,近日无仇。放过小弟吧。我没做什么事,不就是说几句……何况水盈自己都不在意。水盈,别装死,说句话。”
水盈抿唇无辜耸肩,摊手表示爱莫能助。犯众怒这种事,理该受点小小的教训。
许诣瞪大眼,还想辩驳。
下一刻,一把扫帚迎头劈来。
他轻快闪过,转头想找人求助。却见张宝一被张婶揪住耳朵不敢吱声,沈万钱和孟河生抱在一起直发抖。
只能自救。
许诣深吸口气,扯开嗓门大喊:“聚义,红情,救命啊——啊——”
前一个啊求救,后一个啊是惨叫。
门内的梁聚义和薛红情听到主子凄惨的叫声,马上打开门。开门后见一群人死命踩一样东西,不,是一个人。
凄厉的叫喊无比惨烈。
那些人脚下不会是他们少爷吧?梁聚义和薛红情还在迟疑。
被踹得满脸肿没一处人样的许诣从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救,救命啊——”
这下可以肯定被踹的正是他们家少爷,梁聚义和薛红情立马上前搭救。
本就混乱的局面更加混乱,顺便还把另外三个欲逃跑的男人牵扯进来。一时间,街道上乱作一团。
面对这种情形没人敢插手,甚至刻意绕道而行。一声声惨叫回响在街道上空,蓝天依旧蓝,偶尔几片白云飘过,泛起一丝热气。
水盈听着声音,不忍直视。
真惨啊。
收到消息的官兵匆匆赶来,分开人群解救出脸肿成猪头的许诣。
府衙捕头余封到嘴的疾言厉色吞下,让梁聚义和薛红情赶紧把人带回去。
两人立刻扶许诣回家,与水盈擦肩而过。
“干什么?聚众斗殴?是不是想我把你们都抓去牢里关起来?”余封没好气道。
他看到水盈,心情更加郁闷。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
水盈笑笑走到余封面前,凑近些小声道:“余捕头大人大量,免你两个月租金如何?”
“我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吗?”余封一本正经,而后压低声音说,“三个月。”
“行。私人恩怨,我们自己私下解决。大家都忙,你让他们先走吧。”水盈轻抬下巴。
余封扬手,放牛三嫂他们走。
其余捕快客气与水盈打招呼,纷纷唤一声水姑娘。
水盈偏头,走到一边。
余封跟过去,轻声说:“不出你所料。贴在衙门的那张符黑了。大人被吓得不轻,整晚整晚睡不着。什么时候你去把那东西收了?大人可给你不少方便。”
水盈负手而立:“告诉方大人,时机尚未成熟。等那东西露出马脚。我自然到场。”
“你有分寸就行。许诣是不是有问题?看你对他一点不客气。”余封看向智云堂。
“尚不能确定。再看看吧。”水盈遥望智云堂沉思。希望是她想多了。
智云堂的正对门,乃玲珑堂。
朱门高墙,匾额上龙飞凤舞“玲珑堂”三个大字,门前两座石狮子威武不凡。
余封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告辞。
水盈伸个懒腰,转身回家。
从宅门进入,左侧院墙边一棵大槐树遮天蔽日。
枝丫一边越过游廊进入前院,一边爬过屋顶伸出街去,倒像个被父母管教,调皮爬墙的顽童。它枝繁叶茂,树干粗壮,神气活现。
水盈走到树下,轻轻拍拍槐树:“阿槐,早啊。今儿赚到不少钱。”
槐树枝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似乎在回答水盈的话,又道喜,又讨赏。
“别急。办完事给你奖励。”水盈走进垂花门,来到前院。
前院左边的厢房大门敞开,悬挂的牌匾书写“医馆”二字。
当下,正有病人提着药包出来。
见到她,寒暄两句。水盈点头回应,迈着小碎步到门口。
悠长的中药味令人精神一震。
医馆里,一名身穿浅蓝布袍的男子正为老人家诊脉。
他名蓝笛,是位大夫。蓝笛脸上戴半截面具,只露出嘴巴。
他唇角上扬,即便面具遮住面容,依然给人亲切温和的感觉。蓝笛见水盈回来,唇边微笑越发温柔。
水盈含笑靠在门边,一身蓝清秀可人。她一头青丝简单编扎,发上点缀几颗珍珠,清秀可人。
浅蓝裙摆只到膝盖,水盈身量不高,这身衣裙衬得她秀气灵动。
背光而立,温情而笑。水盈好似翩翩降落的仙子,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蓝笛回神,认真为老人家把脉。
药柜前一个学徒正用秤抓药。
尚有一个病人等候。
收回手,蓝笛提笔写下药方:“发热轻,舌苔薄白,脉浮紧。老人家,不是大毛病。按时吃药,多注意休息。刚开春,夜里莫贪凉。起阳,给老人家抓药。按每份的量分好。”
“好的。”学徒起阳过来接药方,扶老人家去药柜那边。
下一个病人坐下。
“蓝大夫,你看我的手是不是断了?”病人的手晃晃荡荡,好像没骨头一样。
蓝笛起身,摸一摸他的手确认情况。他双手按住,试探再三直接正骨:“忍一忍。”
只听“咔嚓”一声,手好了。
病人欣喜动一动:“真的没事了。”
他非要给钱。
蓝笛微笑摆手:“用不着,顺手的事。你家里不能缺人,快回去吧。”
连连道谢,病人乐滋滋出去。暂时没病人,水盈与蓝笛相视一笑。
起阳此时过来小声询问:“老人家没钱。说月底儿子来给,问能不能先欠着。”
蓝笛温和一笑:“告诉老人家。我们玲珑医馆每月义诊,赠医施药,分文不取。”
点点头,起阳去给老人家抓药并好好叮嘱。老人家道谢,直呼好人哪。
“来。”蓝笛温柔一笑,掀开珠帘进到内室。
水盈跟进去,掏出刚赚的银票。
她一脸自豪道:“这趟赚的不少,你收起来。缺什么放手买,不用省钱。”
蓝笛正在倒茶,示意水盈坐下:“盈儿赚钱的本事,我拍马也比不上。”
“赚钱的事交给我。你只管悬壶济世。”水盈抬头望他,“当初带你下山,说好的。”
“说好我行医,却未说好你努力赚钱养整个家。”蓝笛无声叹息,递上温好的花茶。
水盈将银票放在桌上,接过茶盏捧在手里:“可我只会赚钱。说起对这个家的付出,你辛苦多了。洗衣做饭,看病救人,算账管家。哪样我会?切药我也帮不了,还害你更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