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我的手在哪里?在这里,在你这里。给我,给我吧。嘻嘻嘻……”
一个可怖的鬼脸拦路,垂涎薛红情的手臂。
冷眼俯视,薛红情剑指点在鬼脸眉心:“灭。”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将鬼脸瞬间打得魂飞魄散,惨叫戛然而止。
阿蝠惊讶,驱魔师?
堂堂驱魔师为何做他人的仆从?
那个看起来不正经,做事不靠谱的许诣到底是何身份?
薛红情微微皱眉:“水盈究竟做了个什么屏障,引来这等乱七八糟的鬼魂。”
“我们尚可自保,那些女子岂不是……”阿蝠与她对视一眼。
大惊,她俩立刻去寻人。
前方传来凶恶的鬼嚎。
阿蝠与薛红情赶到,看见不少恶鬼堵在一处院子里。
一个红衣女鬼守在屋门口,冲其他鬼张牙舞爪。有自我意识的厉鬼?
身上的阴气竟宛如实质。
“娘……”屋内传来微弱的呼喊。
一愣,厉鬼着急回屋。
外面的恶鬼想进去,薛红情拂袖全部灭掉。接近屋子,她们迈步走进屋。
厉鬼怒声警告,将一个小女孩护在身后。
地上躺着一副伤痕累累的尸体。
新晋的鬼魂孱弱,厉鬼用自己的阴气温养守护。
阿蝠惋惜不忍,来晚了一步。
薛红情走上前,微笑望女孩:“你想继续活下去吗?”
闻言,厉鬼安静下来。她转头看向女孩,眼中含泪。
女孩一身白衣,拽紧厉鬼的衣袖朝后躲:“我想跟娘在一起,可不可以?娘去哪,我就去哪。我再也不要和娘分开。”
厉鬼落下一滴血泪,抱住女孩。
女孩扑进她怀里边哭边安慰:“娘,我不痛。不痛……”
压低声音的呜咽,悲惨哀婉。
阿蝠想救她们:“薛姑娘,厉鬼无法投胎。有没有办法?”
怨气深重,化为厉鬼。
若不放下执念,散去怨气,只能滞留人间。留的时间越久,意识越混沌。
渐渐忘记很多事,走上杀戮之道。届时,但凡驱魔师皆可除之。
“没那么容易。我去救其他人,你带她们去找水盈。看她有没有办法。”薛红情在尸体上施一道法。
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掩埋,待得空再让孩子尘归尘,土归土。
阿蝠颔首:“你们跟我来吧。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
厉鬼沉默半晌,牵起女孩随她走。
薛红情抓紧时间救人,心里不免埋怨水盈做事不计后果。除掉村民固然大快人心,无辜的人怎么办?
突然,一个恶鬼毫无预兆扑上来。
她正准备动手,那恶鬼一声惨叫刹那化为飞灰。薛红情抬头望半空的铜钱,原来如此。
另一边。
阿蝠带母女俩站在水盈面前。
蓝笛和梁聚义在廊下忙煎药,没空关注别的。
许诣坐桌边悠闲摇扇子。
桌上铺许多铜钱,水盈一根红线串一个。阿蝠一行进来,她头也未抬。
水盈把做好的铜钱往前推:“一人一个,给她们戴上。”
“蕴含木属性生命力的铜钱虽能暂保她们性命,但治标不治本。”许诣直视水盈,“她们每一个都伤得不轻,后续医治花费极大。你考虑过会往里填多少钱吗?”
拿上两个铜钱,阿蝠进屋给两名女子戴上。相比之前,她们精神不少。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不然我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当床睡?不嫌硌得慌吗?”水盈一边施法一边串铜钱。
每一枚铜钱经由她手,泛起淡淡的绿光。生机勃勃的木属性之光。
许诣沉默,所以之前蓝大夫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
水盈之所以爱财……
阿蝠轻轻关上房门:“小盈,能不能帮帮她们母女?我们去晚了,女孩刚没。”
“你先安排她们在一旁等。时机成熟我自然相帮。”水盈从挎包里掏出个麻袋,将桌上串好的铜钱全扫进去。
阿蝠上前接过麻袋,交代母女俩耐心等后匆匆出去。
母女俩依偎在角落,乖乖等候。
屋里的两名女子涂过冰冰凉凉的药膏,感觉身体好很多。
她们穿好衣服,开门出来。走到桌边,两人鞠躬行礼。
若非被救,她们不知能活多久。
水盈手指翻飞,含笑抬头:“气色好许多。闷就出来透透气,苦难已经过去。”
“谁说的。等会儿还得喝非常苦的药呢。闻到味道没有?药正熬着。”许诣打趣道。
两名女子浅笑,眼里有了光。
曾眼神麻木的女子注意到角落的母女,惊诧走过去。
她双眼含泪,颤抖伸出手张嘴发出断断续续的言语:“是……你。姐……姐……”
厉鬼定定看着女子,探手落下血泪。旧友重逢,竟是这般光景。
双方何其心疼彼此。
厉鬼姓钟,女子姓姜。
两家乃世交,年龄相仿的她们姐妹相称,乃闺中密友。
七年前。
热闹的庙会上,钟姑娘失踪。
钟家四处寻找,却只知道女儿被拐走。那年,十三岁。
姜姑娘伤心不已,多方打听。
四年前,一个好心的人牙子告诉她这边有好友的消息。
姜姑娘携仆来找,没想到自己被掳入贼窝。一朝天翻地覆,生不如死。
她们分别被关在不同的房屋,即使在一个村子也未相见。
再重逢,阴阳相隔。
姜姑娘热泪盈眶,又哭又笑。曾同眠私话的好友,如今连碰也碰不到。
她们一起笑容灿烂,读书做针线。
她们畅谈过未来嫁给什么样的人,生下儿女指腹为婚亲上加亲。
厄难突临,一切的美好支离破碎。
那时候,若她们在庙会上紧紧牵着对方的手不松开,不被人潮冲散。
是不是这一切不会发生?是不是她们想象中的美好生活已经到来?
钟姑娘拉自己的女儿。
女孩甜甜唤一声小姨。姜姑娘越发崩不住,泪如泉涌。
身上的怨气渐渐消散,钟姑娘恢复曾经的容貌。以前她是那样一个爱笑的女子,而今双眼含泪,无语凝噎。
她们携手走过童年,情同姐妹。虽遭逢劫难被迫分离,好在终于重逢。
姜姑娘以袖拭泪,破涕为笑。
钟姑娘也笑。分别那么多年,她们依然默契十足。
看她们笑,女孩亦开心笑。
钟姑娘搂住女儿,执念尽消。
她恨过,恨不得吃那些人的肉,喝那些人的血。思念过,想回家,想见父母和朋友。
哪怕是最后一面也好,也好……
人鬼殊途。
她已经死了。
那么多年过去,爹娘失女之痛大概已被时间抹平,何必再提及。
两位姑娘额抵着额,仿佛回到以前那般说悄悄话。
声音很小,旁人听不清。
许诣瞅水盈:“多悲惨啊。你不帮她们?还魂之术你懂吧?何不施展施展?”
“死人复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今这样没什么不好。”水盈垂眸看手里的铜钱。
死而复生往往以命换命。或一条命,或无数条命。
此乃邪术,人人得而诛之。
浅笑,许诣不置可否。
水盈绑完最后一个铜钱起身:“人死得差不多了。”
村口。
几个遍布抓痕的村民惊恐往前跑,后面一溜恶鬼追击。他们残缺不全,丑陋不堪。
眼看即将逃出村,没想到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拦道路。村民疯狂拍打叫喊,却毫无办法。
“为什么出不去?放我们出去!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啊——”
“不关我的事,求你们饶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恶鬼扑上去,瞬间将几人淹没。
无数恶鬼席卷整个村子,村民们无一幸免全部丧命。
死掉成为鬼也不得安生,被恶鬼活生生撕碎吞吃。
凄厉的惨叫响彻山坳。
水盈走至院中,双手掐诀施法。浮于半空的铜钱旋转,释放氤氲水汽。
水汽下落,落在每一个恶鬼身上。
荡涤灵魂,洗净罪孽。
大仇得报,切莫继续沉沦,想起当初的自己吧。
经过水汽一次次清洗,恶鬼们渐渐变成生前的模样。有男有女,他们迷茫望天空。
记忆模糊,只记得恨。
现下恨消散,不知何去何从。
留在人世做游魂?
薛红情停下脚步看天上的铜钱,同时超度如此多恶鬼?
水盈,深不可测。
许诣走到廊下,注视水盈的背影。先知所言不虚,此人有掌控九色妖君的强大力量。
来历不明,身份不知。
怀璧其罪,日后恐怕不会安宁。
水盈会如何应对?
煎药的蓝笛唇角扬起笑。盈儿光芒四射,旁人无可比拟。
她,是特别的。
钟姑娘和女儿感觉很舒服,像被温暖的阳光照射一样。
姜姑娘与另一女子走到门口,见此场景心生向往。谁不喜欢强大又温柔的人呢?尤其还是解救她们于水火的恩人。
喉中痒痛,姜姑娘连咳好几声。
蓝笛站起过去把脉:“寒风受凉,姑娘多注意。”
姜姑娘抬眸看蓝笛,欲言又止。
估计不记得她了吧。
那般匆匆的一面之缘。
在寻找好友的路途上,姜姑娘去过很多地方。在举世闻名的医药之城,她遇见一个人。
惊鸿一瞥,终生难忘。
哪怕他现在戴着面具,温柔的嗓音,亲切的话语如记忆中一模一样。
更让人深刻是那张脸,那双绝无仅有的眼眸。如幽潭,吸引着每一个人。
当初的姜姑娘看呆了,何等惊艳。
只是他似乎很介意,慌忙别开头叮嘱险些昏倒的她去看大夫。
姜姑娘抬头,见蓝笛含笑凝望水盈。即使看不到,她猜那双眼一定盛满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