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下人们在他的身上用力冲刷,才一点点把身上已经凝固的血洗干净。
这时候洗干净的大皇子并没有穿上皇子妃为他准备的干净衣服,反而又把那件血衣穿在了身上。
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
“红鸢和我的孩儿都在这里,我要一直陪着他们。”
谢雨昭昨天忙着安置大皇子,根本就没有想到红鸢的尸体去哪里了。
听见大皇子一直在念叨,这才想起来还要去王公公的宅院里把红鸢的尸体带出来。
在确认大皇子这边不会有大变故之后,谢雨昭这才坐着马车去拜访王公公。
王公公家的门房一见是谢府的小公子到了,毕恭毕敬的把他迎了进去。
“我今天来是想带走昨天那名女子的尸体的。”谢雨昭把自己的来意说给管家听。
管家知道昨天死的那位孕妇跟大皇子关系匪浅,面露难色的回答道:“不瞒小谢公子,昨天那女子的尸体已经被送到乱葬岗去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那女子可是大皇子的人!”
“这是陛下临走前吩咐我家主人的,我们也只是照办。您如果要去带回那尸体,我亲自去给您带路。”
管家非常识时务的给了谢雨昭一个台阶。
谢雨昭一时也找不出其他理由来为难管家。
跟在管家后面,谢雨昭也走进了乱葬岗。
现在的乱葬岗,比起前两年可以说是干净了不少,这里还多亏了陶缘。
只是谢雨昭从来就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还是吃了一惊。
他从未知道原来在都城边上还有这样阴暗的角落。
随处可见的断臂残肢还不停地散发着腐败的味道。
管家在一张红色的席子面前停下,指着那席子说道:“小谢公子,您要找的女人就在这里。”
谢雨昭顺着手指望过去,只看见了被血浸透的席子已经变了颜色。
为了确定席子里的人是红鸢姑娘,谢雨昭蹲下身子,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掀开了席子的一角。
纵使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谢雨昭还是被眼前的人吓了一大跳。
沾了血以后凝固的头发,就这样紧紧贴在红鸢的脸上,让人很难看清楚女人的样貌。
而在裸露的皮肤上遍布伤痕,看上去就是被人用刀割伤的。
和谢雨昭梦中看到的那个女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而这些伤口上不知被涂了什么,吸引了数不胜数的蛆虫,前仆后继的在伤口上蠕动。
有些伤口上还会有血流出来,一下就把谢雨昭的注意力拉回了他替魏国公的家眷收尸的那天。
也是这样浓重的血腥气,伴随着周围的空气,直冲脑门。
但是红鸢身上的血腥味更重,毕竟她还怀着一个未足月的婴儿。
谢雨昭忽然就对慕容澜厌恶了起来。
努力克制着自己心里泛起的恶心,谢雨昭让两个婆子把红鸢的尸体抬走了。
这次谢雨昭找来的两个婆子本来就是做死人买卖的,承受力比谢雨昭好一点,带上手套和面罩,把红鸢连同她身上的草席一起抬走了。
除了为红鸢清洗身体的时候,谢雨昭躲开了,其他的一切丧仪,他都是陪在一旁的。
红鸢在都城什么亲人都没有,丧事自然办的十分的简单。
到了晚饭前,谢雨昭又回到了大皇子府,向大皇子交代红鸢的后事。
“红鸢姑娘已经入土为安了,殿下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谢雨昭说这话的时候,皇子妃正在尝试给大皇子喂粥。
大皇子在听到红鸢的名字后,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太大直接打翻了皇子妃手里的粥,滚烫的粥顺着皇子妃的手滴落下来。
谢雨昭在看到那白粥后,就想起了今天看到红鸢尸体时的场景,肚子又开始翻滚起来。
也不再顾及自己的仪态,朝皇子妃告别后就飞速跑出了皇子府。
钻进皇子府旁边的小巷里开始大吐特吐,连苦胆水都已经吐了出来。
本以为吐过会舒服点的谢雨昭直起了身子,就感觉到眼前一黑,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幸好谢雨昭的小厮谢磊时刻关注着自己公子,在看到谢雨昭摇摇晃晃的身体时,赶紧冲上前接住了他家公子,让谢雨昭免于受伤。
谢磊看着自己怀里晕过去的少爷,赶紧把车夫叫来,和车夫一起把谢雨昭抬上了马车,回了谢府。
谢雨昭昏倒的同时,陶缘也觉得有一阵天旋地转,连手里的杯子都要拿不住了。
之前已经体会过反噬的陶缘立刻察觉到是谢雨昭出事了。
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心念一动,陶缘就出现在了谢雨昭的院子里。
从谢府下人们的口中,陶缘才知道原来是谢雨昭给红鸢收尸的时候被吓到了。
现在还是高烧不退,一个劲的在说胡话。
谢磊刚把从房间里端了脸盆出来,就看到陶缘白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
“陶小哥倒是消息灵通,知道我家少爷病了,那么快就来探望了。”
谢磊因为之前陶缘住了谢雨昭的房间,对陶缘有很大的意见,一看到陶缘就忍不住想要嘲讽一番。
“听说你家少爷病了,我就想来看看他。”
“那你先进去吧,记得不要打扰我们家少爷。”因为手里还有脸盆要倒,谢磊只好让陶缘先进去看着他们家少爷。
陶缘进了房间就看到躺在床上,盖着好几层被子的谢雨昭。
即使已经盖了那么多层被子,谢雨昭还是不停的在说冷。
陶缘一摸额头,果然还在发着烧。
谢磊端着换好水的脸盆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陶缘坐在床边,十分认真的看着他们家少爷。
“我来照顾他吧,你今天跟着你家少爷也跑了不少地方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陶缘十分顺手的接过谢磊手里的脸盆,拧干毛巾放在了谢雨昭的额头。
看着陶缘这么认真的照顾自家少爷,谢磊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加上他今天跟着谢雨昭东奔西跑,回来后也一直没有休息,这个时候确实有些疲累了。
“可是少爷现在还发着烧,我不太放心。”
“那你就在这房间里休息吧,我帮你看着。”
有了陶缘这话,谢磊很快就把自己的铺盖搬了进来。
躺在地上没过多久就安心的睡着了。
在谢磊睡着后没多久,陶缘就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把谢雨昭身上的怨灵给赶了出去。
在看到谢雨昭的那一刻,陶缘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怨灵。
谢雨昭会病成这样,他身上的这个怨灵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就在陶缘把怨灵从谢雨昭的身上赶走后没多久,谢雨昭就退烧了。
身体虚弱的他并没有马上清醒过来,反倒变换了一下自己睡觉的姿势就沉沉睡去了。
床边同样虚弱的陶缘靠着自己的手也打起了瞌睡。
谢雨昭是被饿醒的。
饥肠辘辘的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房里多了两个人。
躺在地上的那一团,谢雨昭十分熟悉,是自己的小厮谢磊。
至于睡在他床边的,他也非常熟悉,正是好久都没有看到的陶缘。
谢雨昭推开盖在身上的好几层被子,下床喝水的时候,还顺带叫醒了谢磊。
“我现在有点饿了,让厨房给我煮碗面。”
刚睡醒的谢磊揉了揉眼睛,本能的答应道。
在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陶缘也在这个时候醒了。
在看到谢雨昭的面色如常后总算是放下了心。
“阿缘,你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怎么我一生病你就过来了。”
谢雨昭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失态了,但是他很清楚 自己生病的消息并不会传那么快。
“如果说我和阿昭有特殊的联系纽带,阿昭会信吗?”
此话一出,让还在喝水的谢雨昭愣了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什么叫联系纽带?我怎么听不明白。”
“意思就是只要阿昭你生病了,我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才会连夜来看看你病的怎么样了。”
陶缘说的这些,从前的谢雨昭肯定是不信的。
但是自从陶缘在江南的时候救了他,谢雨昭反而接受了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毕竟没有人可以在一面砖墙里活过三天。
“既然你问了,我就说的再仔细一点。我们其实是同一个人的恶魂和善魂。恶魂不能轮回,在地府里干着鬼差的行当,而善魂轮回不止,每次轮回都会是个大好人。”
“你说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们年纪有差,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谢雨昭勉强接受了和陶缘之间有联系的说话,可要说他们是同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
他心中的怀疑还没有全部问出,谢磊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了。
“没有我的份吗?”陶缘闻着面香,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你每次来我们府上都是白吃白住的,我们谢府可没你吃饭的份。”
休息了一晚的谢磊中气十足,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是谁让他舒服的睡了一整晚。
替红鸢收尸后,大皇子的状态更是一天比一天差。
一日三餐都是王氏亲自喂到大皇子的嘴里,可大皇子似乎是忘了怎么咀嚼,但凡嘴里有东西都是一口直接咽。
有好几次大皇子都被嘴里的饭菜呛到,时间一久,大皇子就不愿再张口吃饭了。
再加上大皇子一直穿着那件血衣不肯脱掉,血衣混杂着菜汤的味道更是让人作呕。
最后王氏实在受不了了,趁着大皇子被侍从们抓住手脚洗澡的时候,把这件血衣给扔了。
找不到血衣的大皇子也不愿穿其他衣服,就这么赤身裸体的在皇子府里游荡。
慕容澜刚听说大皇子这样状态的时候,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虚。
不仅给大皇子赏赐了十几个美貌的侍妾,每天还让太医上门为大皇子诊治。
可太医诊治的效果微乎其微,大皇子该疯还是会疯。
慕容澜的心虚和愧疚就这样一天天的被消耗殆尽了。
这天,王公公按照惯例向慕容澜禀报着大皇子的近况,正好柳程云也在,听了全程。
慕容澜听着大皇子着一成不变的近况,有点不耐烦,立刻叫停了王公公:“别讲了,那个孽子到现在还想通,寡人都要听腻了。今天开始,大皇子的事就不用再禀报了。”
挥挥手就让王公公下去了。
“都这么久了大皇子都没恢复,要不陛下给他冲冲喜?说不定大皇子就恢复了呢。”
因为宫中比较受宠的女子都怀了孕,也就只剩柳程云和她身边的两个侍女能时不时伺候慕容澜了。
所以在慕容澜这里,柳程云还算说得上话。
“云妃还知道冲喜?那依云妃看要怎么冲喜呢?”
“大皇子身份已经够尊贵了,不然让他更进一步?”
最后那几个字,柳程云的声音渐低,而且还是盯着慕容澜的脸说的。
眼见着慕容澜刚才还春风拂面的脸一下子就山雨欲来,柳程云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向慕容澜求饶。
“都是贱妾妄自菲薄,说了不该说的话,求陛下开恩。”
说这话的时候,柳程云的眼里蓄满了眼泪,楚楚可怜的看着慕容澜。
“王氏近日常常入宫,对着我诉苦,说要我在陛下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我念着王氏之前送侍女的恩情,这才不自量力的在陛下面前提了。”
柳程云说着话,试探性的靠近慕容澜,把眼泪滴在了慕容澜的手上。
带着温度的眼泪似乎挑起了慕容澜的一丝温情,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柳程云的脸:“这不能怪你。”
光是这个动作,就把柳程云吓得面色煞白。
但接下来慕容澜的操作让柳程云的心慢慢落了地。
“来人,把大皇子押进大牢!既然在皇子府里反省的不够,那就去大牢里反省!”
“大皇子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人,把王氏一并关进大牢,省的天天无事生非。”
门外的侍卫很快就领命去办了,只留下柳程云一个人战战兢兢的陪着慕容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