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军每年深冬,都会到隆泉山祭拜师父王文杰,会在师父的坟前,像十七年前一般,给师父讲述这一年来的成就和进步。但今年不知是走了背运还是流年不利,上山的途中,车辆竟然失控,车辆失控前,何军自己也出现了幻觉,车子在山路上滚了两滚,撞到头,便昏了过去。被光头赤脚的老和尚救下,都是在何军昏迷后发生的,因此,何军并不知如何被救。
众人相见过,何军问老魏道:“怎么……你啥时候搬到这里了?”
老魏道:“哎,师父就是在隆泉山走的,我们也在隆泉山送了他最后一程,我……我实在没脸回去,就偷偷回到隆泉山,想着给舒父守灵,这一守,算起来,也十七年了。”
何军道:“我信你!师父的事儿,谁都不想的……说说,这十七年你怎么过的。”
老魏道:“现在这是个不会说话的长毛儿的会动的,都他娘的是个保护动物,它不招惹你还好,一旦招惹上你,打也不是,逃又跑不过。加上山上的民风淳朴,村长看我体格子可以,就把我留在了村里,负责村里的保卫工作和陵园的巡护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这个是我儿子。”说着冲门口的小伙子一招手,道:“过来,见过你何叔。”
那小伙子上前浅浅鞠了一躬,道:“何叔好,我叫魏不平!”
何军看到老朋友的孩子如此高大健硕,不由得心中生喜,笑道:“魏不平,为了不平敢出头,好名字好名字,有你爹当年的那股英气!”
何军见南峰、狮、象三人,问道:“你们来了,神卫谁招呼着呢?”
南峰道:“放心吧何组,老好人盯着呢。”
何军又转头问老魏道:“你们村里是不是有傀儡戏的绝学?”
魏不平见几人熟络,抢着道:“哈,何叔,这个我就在行呢!”
老魏道:“半斤八两,瞎嘚瑟什么?!”魏不平伸到口袋里的手,又扭扭捏捏的缩了回来,依旧退到门口站着。
老魏道:“村上是有传承,不过都只是皮毛,这傀儡戏用咱们的话说,叫做机关术,我们掌握的太有限,还得靠大量的人力去支撑维持,不如这隆泉山南山的墨家嫡传之万一啊!”
南峰本也想插口问话,余光瞅见站在门口的魏不平,只得压住好奇心,等何军发问。
何军道:“墨家嫡传?!”
老魏道:“是啊,几千年传下来的,虽然名气不是多响亮,但确实很厉害。不平,把你兜儿里的玩意儿掏出来吧。\"
魏不平得了令,登时眼里有了光,从兜儿里摸出一个六七寸见方的小木匣,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一个三四寸高的小胖木偶。魏不平取出木偶放在地上,双手扯住丝线,轻轻一提,只听“哗啦”一声,那小胖木偶的四肢、胸腔被拉开,直立起来,有一人多高。眼尖的南峰看出端倪,木偶小的时候,胖是因为四肢和胸腔都被折叠了四五层。
魏不平遥控着如“火柴人”一般的人偶,为各人端茶递水,姿态婀娜有力,动作行云流水。因刚见了大蝎子拉车,众人也不以为异,但何军却未见蝎子拉车,连口称赞。
老魏道:“老何,这在我们村已经算是顶尖的了,但在他们墨家,这些都只是皮毛而已,皮毛……”
何军道:“既然是传承下来的,怎么会分支呢,会不会各有千秋?”
老魏笑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个村原本不懂机关术的,是四五百年前,墨家还非常鼎盛的时期,有去墨家学艺的,可能是秘术不外传,又或是技法太过艰深晦涩,极少数人才可大成。这个村的老祖爷,就是当时墨家的火工道人,勤恳求学五十余载,也只学得个二三成而已,后来,因为年长,不再适宜做杂役,便离开了。而后,便在后山这里扎了根,苦心钻研机关术,这几百年传承下来,再失之三四,留给后人的,也只是墨家的一成而已。”
何军本待要询问行义兄妹的事,但听老魏如此一说,心中自忖道:这墨家如此低调,本来也是师父的周年之期,来拜祭师父的同时,顺道来趟隆泉山墨家拜访,虽然出了一档子事儿,故友二十年未见,今日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遂动问道:“那你们和墨家有没有联系?或者有没有走动?”
老魏道:“没,本村祖训,不得人前卖弄、不得踏足隆泉山南山。因此,本村后人,都没有去过南面。”老魏见何军气色虽好,但故友重逢,一时激动,说得没了时间观念,说道:“不平,去把刘大夫请过来,就说你何叔醒了,让他来瞧瞧。”魏不平小跑着往村里去了。
不一时,刘大夫提着药箱进来,用手持式扫描仪对何军头部、颈部、腰部等部位做了扫描,又看眼球、看舌苔,看指甲,道:“好的很,没有脑震荡,没有骨裂、神经线也未受损,不过,得好好的补个觉了。”
老魏当即起身,对众道:“那先让老何养好精神,让他好好的睡一觉,晚些咱们再过来吧。”
一众都出了房间,老魏给何军盖好被子,伏在耳边低语了几声,也走出来,对魏不平道:“你带南峰他们五位四处转转,欣赏欣赏山景。”又对南峰道:“你们自便啊,我去给老何整点草药去。有事儿跟不平说就行。”
南峰对两位民警道:“这儿没啥事儿了,你们也辛苦……”
两位民警将执法记录仪关闭,说道:“找到了就好,没啥辛苦不辛苦的,为人民服务嘛。”遂将实时笔录采了南峰的声纹,又签了字,二人这才往山下而去。
老魏别了四人,来到村长家,家里人说是去飞云崖采药去了,老魏便往飞云崖赶去。
却说魏不平带着南峰三个,在村里兜了一圈,南峰提议道:“不如咱们往大路去瞧瞧。”魏不平哪知南峰故意赚他,当先带头便往大路上来。
不一时,那座石牌楼映入眼帘,南峰指着问道:“那是……”冯象正欲开口,被冯狮从背后点了两下,当即会意闭口,魏不平道:“那个呀,是墨家的陵园,他们住山南向阳的一面,把陵园安置在背面向阴的一面,不过早几百年前,重新修缮,立功德碑,凡是对公众有突出贡献的,都可以葬在这里。”
说话间,已穿过了石牌楼,魏不平指着不远处继续介绍道:“那儿,那棵柏树,据说是墨家祖师爷亲手种的,有两千多岁了。树前有个三岔口,往左,是墨家的专用墓葬基地,往右,是提供给对公众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的安葬处。”
三人来到柏树下,南峰抢在最前,正要右转,魏不平却在后面拉住道:“咱们回去吧。”
南峰问道:“来都来了,四处逛逛呗……”
魏不平道:“逛的话,往这边来吧。”说着指着左边。
南峰道:“我想瞻仰下都有哪些前辈在这里长眠,也想看一看他们的光辉事迹。”
魏不平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哥,你是不知道,小时候我跟着我爸来这儿巡护的时候,总遇见一个怪老头儿,冬天夏天一个打扮,见人也不说话,问他他也不答。他还追过我和我爸,所以……还是别去了吧……”
南峰见魏不平说的诚恳,满眼祈求,转过身,将手搭在他肩上,说道:“好,走吧,咱回去。”
何当南峰有事,四人迤逦找旧路返回,正走到石狮子旁,没留神,脚下被一颗硕大的松果垫了一下,南峰微微侧身,扶住石狮子,才不致崴脚。其他三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南峰细微的动作。
南峰走了两步,用手指在手心摩挲,觉得有些光滑,不自觉的抬起手掌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特殊,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忖道:想必是有个涂过护手霜的人也扶过同样的位置,而我的手也恰好扶了相同的位置,沾染了遗留在石狮子上的护手霜罢了。遂不以为意。
四人走到转弯处,南峰瞥眼瞅见何军车辆失控留下的一片狼藉,脑子里像过电一般,很多东西一闪而过,很快,自己都来不及思考刚才脑海中闪过去的是什么,只是低着头抱着臂,跟在三人身后慢慢走着。不一时,早到村口。有几个孩童见四人归来,疯跑着去村长家里汇报。
老魏和村长也一道,带了轮椅,往老魏家去接何军。两拨人在老魏家门口相遇,村长拱手作揖道:“哎呀呀,难得咱们村里来客人,三位果然出人意表,器宇轩昂!老魏跟我们说啦,老何是他的至交,你们是老何的生死兄弟,大家就是一家人!我和老魏刚从飞云崖采了些伸筋草回来,现在咱们接着老何,去我那里,让我这个村长进一进地主之谊!”
如此场面的话,着实让人受用,南峰也不例外,也有样学样的作了个揖,道:“感谢村长,这都是托了魏伯伯的福!”一番话将村长跟老魏都照顾到。
何军此时也被外面几人的“见面礼”热闹醒了,伸了伸懒腰,下床来,活动活动筋骨,并没有哪里不得劲儿的,遂整了整衣服,自出来了。南峰耳朵灵,听见门把手的声音便回头看,见何军好端端的站在门口,气色红润,便瞥了众人,一路小跑到门口,道:“感觉怎么样?”
何军握紧双拳,挺起胸,做了个健美姿势,道:“这不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嘛,紧张啥。”随即恢复常态,满脸笑意的去跟老魏拥抱了下,老魏将各人介绍已毕,村长道:“走吧,饭食已备上了。”
何军道:“领导,我们有规定的,在您这里吃,是要处分的……”
老魏打断道:“咋的,在朋友间吃个饭还违规啦?”
何军道:“那倒不至于。”
老魏道:“那还磨叽啥,走吧!”说着硬把何军按在了轮椅上。何军无奈,只得去赴宴。
村子本来就背光,因此房子都是坐南朝北,后院留的面积都很大,能有些许阳光照射进来。村长家的后院里,整齐的码放着各种各样的山货,天井里的空地上,摆着张八仙桌,四面各放着两把椅子,请了村里的两个辈分高的老者北面坐了尊位,左席上宾让了何军,副手让了南峰,右席老魏父子同坐,南面坐了狮象兄弟。
席上无非说些近年来各自的发展和些新奇的事物,酒后无非添油加醋,将平平无奇的事讲的风生水起。魏不平自小在村子长大,对此也是耳闻目染。南峰和狮象兄弟何时见过这阵仗,也不敢动筷,只是跟着众人一起碰杯一起笑。
郝子文发消息来问情况,南峰一一说了,郝子文询问归期,南峰见几人仍口若悬河,没有散席的意思,便回复道:最早明日了
一席饮罢,已是下午三点,南峰有超级血清的加持,些许酒精奈他不得,将各人送回家中,搀着何军正不知去哪里,何军却将头拱在南峰怀里,轻声说道:“走,上车!”
南峰听得出,何军并没有喝醉,大声的说着:“好好好,回去回去,不闹啊!”对冯狮冯象使了个眼色,冯狮护持在侧,冯象独自下山驱车去了。
南峰搀着何军正走,何军道:“这儿不能久留,得赶紧走!”南峰借着扶何军来回摇晃的空档,四处张望,见没有人跟着,何军的话又不是无的放矢,也意识到何军一定发现了什么,于是加快脚步。
幸得村子离山下不远,冯象不一时便拦了一辆无人驾驶车,冲到山中大路上,接上何军、南峰、冯狮三人,掉头下山去了。
南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搞无人驾驶?!”
何军坐起来,说道:“别怪他们,酒后不开车是对的!”
南峰问道:“何组,你是不是发现有什么危险?会有什么人对你不利?”
何军道:“不只是我,还有你!”说完,向车后方看去。
南峰道:“是谁?”
何军道:“我还不知道……有点复杂,可能和十七年前我师父的死也有关系!”
前日,何军从山上祭拜过师父,下山时已经经历过一场生死,但没有人知道他是被何人以何种方法所救,隆泉墨家和这个村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联,行义兄妹是否有意引何军前往隆泉山,二十年前师父的死是否和这个村子有关,太多太多的问号充斥着何军的大脑,他清晰的察觉到背后有一双无形的黑手正在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