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也跟着钻一个”给说出来。
谢明望把手抄在袖子里,缩着脖子躲这夜里阴凉有劲的山风,谛听才发觉,他们居然已经不知不觉上了山,一般来说,城池都是落成于平地之上,很少有这种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做法,这还真是......谛听看了看,发现这个山居然真的在城里,且很小,但是在小,它也是一个山,对于山和石头的区别,有根为山,无根为石。
这个山虽然紧紧只够容下一个小小的庙宇,但是偏人家就是山,你也没办法。所以这个庙宇是依山而建成,而且一大部分都是延伸出去的,上山上到庙门中,然后看着趋势,应该是进庙之后一路行走就是在下山,等到了要出去庙宇,那还要再爬一趟,真是......不虔诚一些还真拜不完这些菩萨。
就在这个时候,山风忽然加剧,也是在这个时候,谢明望忽然出声,顺着风对他讲了一句:“有人来了。”
人来了,可是谢明望却是纹丝未动。
谛听虽然也从风中听到了脚步声,可是他的并没有同时收到危险的预警,于是也没动。
这声音是从墙那头出现的,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小木头和那黑狗被发现了?
谛听心中紧张,那黑狗是一只灵性很高的犬,常年在蓬莱馆中讨饭,基本已经成为了蓬莱馆的狗,白天在蓬莱馆玩耍,晚上跟着在馆子里的厨子回去睡觉。
这只狗要真的因为被他们带出来出了什么事情.......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被他们给带出来,这只狗现在应该在厨子家呼呼大睡呢。
谛听刚刚祈祷完他们不会发现狗,结果就听到墙那边出来动静,先是一阵窸窣,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阵狗叫。
“什么?有什么东西?......该死!早就让你把这个狗洞给堵起来!”
“哎呀哎呀,谁知道这么快!我想着明早就动手的!”
“.....是个狗!是狗叫!抓起来!抓起来!”
“......该死的!这畜生一定是闻着味过去的!”
“......还要追吗?愣着啊!......呸!愣着干嘛?追啊!”
于是随着狗叫声的远去,那群人也跟着跑远了。
......
应到这里,谢明望悄声道:“听出问题了吗?”
谛听一愣,马上回答道:“味道?”
谢明望点头,道:“不错,问题就在这里。狗喜欢什么味道?不是屎味就是肉味,这世间庙宇,一向标榜洁净自然,怎么会有狗喜欢的味道呢?”
谢明望顿了顿,又道:“除非.......”
谛听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发现,连忙追问:“除非什么?是什么?”
谢明望露出了然一笑,说道:“除非,这庙里的和尚,是假出家,白天念佛诵经的,到了晚上,就偷偷的煮肉吃。”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是因为实在是太过于认真了,以至于谛听被唬的一愣一愣,连刚刚的白眼都只翻了一半。
谛听犹犹豫豫,想着眼前这个人毕竟是赵南星的师叔,或许......真的十分厉害?
大概是因为谛听的表情实在是有趣,也可能是谢明望天生就有糊弄小孩以获得乐趣的喜好,谢明望一本正经继续胡说八道,他示意了一番已经停下的风,道:“你看,这若是在普通的庙宇中晚上偷偷煮肉,这肉香释溢下来,长久难免招人怀疑,可是这山中可就不一样了,这借着高处,且还有刮来的劲风,只要掌握了这个规律,这庙宇中的和尚就可以快快活活的煮肉吃,反正到时候山风会刮的肉香满城跑,这疑心东家疑心,总之是不会疑心到出家人头上去。”
谛听不自觉自己被谢明望给忽悠到快瘸了,还一脸崇拜的看着谢明望,心中那句:“不愧是公子师叔,吃的盐和过得桥就是多。”差点给脱了口。
谢明望对于谛听的反应十分的满意,然后就打住了,借着话锋一转,他又道:“可是这和尚的肉从哪里来呢?总不能光明正大养猪,也不能明目张胆买猪,那只能去偷,可是若是偷猪偷羊,都不必长久就会被惊动到,所以,就只能偷那些晚上在大街上溜溜达达的肉来吃。”
街上溜溜达达的肉?难道是鸡?不对,鸡只有在白天的时候才会在街上溜达,且不会在城里,而且到了夜里,家家户户的鸡鸭鹅都会被赶回窝里睡觉。那大晚上的......也不会听到鸡鸭鹅的叫啊,只会有犬吠......
“是狗!”谛听脱口而出,“溜达的肉是狗!不得了,大黑!”
大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叫大黑,但是总而言之,他一身黑,自然叫大黑,若是它一身黄毛,那估计见到它的人都会叫一声大黄的。
谛听急了,生怕晚一步,大黑就会成为锅里的一顿新鲜的肉。当即就钻进去了狗洞中,然后到了院墙里面。
钻过去之后,他左右环顾一番,发现这个院墙,居然还不是个什么殿的院墙,这.......这是个小院啊!
就是那种,街市上看到摆摊上挂的画的那种小院,有篱笆围栏,还有草芦,角落处还有鸡窝,甚至仔细听,还有流水声,像个小溪。这庙宇中,出现这样的地方,谛听第一反应就是这处是个高僧居住的,但是,这个时候,那草芦中却亮起了灯。
屋内的人好像并没有察觉谛听就站在门口,大概也是没想到会有人钻狗洞进来,点了灯,就开始在窗前梳妆,没错,是梳妆。
谛听现在百分百确定,这个草芦不是什么所谓高僧住的了,因为那有和尚会有头发的?这窗前的影子,虽然分不清男女,但是偏着头在仔细的梳理着长发,一下一下,影子很瘦,头有些长,谛听没有多少辨认美人的经验,所以也分没办法凭借一个剪影就分辨男女。
但是他不行,不代表这里没有行的人。
谢明望见谛听钻进去之后没有声响,猜到这里面发生情况,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凶险的,赵南星的侍卫,不管年纪如何,舍生忘死是做得到的,若是这里凶险,谛听一定会有一百八十种办法做到提醒凶险和令敌人不察。
于是谢明望愉快的钻了狗洞爬了进来。
刚刚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令谛听迷糊令他叫绝的剪影。
谢明望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剪影的主人是个美人儿。不由得赞叹自己此番的艳遇简直妙不可言:“美人下凡尘啊,结果偏偏是我得到上天垂爱,路过得了眼缘!”
对此,谛听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你怎么知道是女的?”
第二个是:“你是路过?你不是特意来钻狗洞的吗?”
谢明望举起手作势要敲谛听的头,但是怕谛听闹出动静,便做了个“这个账先记着”的手势。
这小院做的十分的小院,篱笆外种了很多的野花,长了很高的草,软硬度居然都十分合适趴着,谢明望这个时间点正好是渴睡的时候,他差点躺在上面准备大睡一场了。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他摸了摸身下的草,发现,这草,也太过于软绵了。一般的草,那里有这样软绵的?现在还是热夏时节,穿的并没有冬日的厚重,衣服清凉薄爽,多少应该能够感觉到一点草的隔人,可是这边的草,却柔软的好像筛干净的棉花。
要么,是这个草天赋异禀,要么,就是这一片的草地,经常被人这样卧躺。
前者概率不大,而后者的可能......也未免太恶心了。
这个位置,正好看到那窗前的影子,那女子现在已经梳完了头,开始在窗前宽衣解带,她伸出纤纤手臂,一只手举起来,一只手伸到前襟位置,很快,一件外衣就宽了下来。借着,灯灭了。
谛听这个时候刚刚想要说话,却被谢明望给阻止了。
谢明望没动,神情也不复之前的有趣,而是一脸严肃,盯着那熄灯的草芦。
他悄声问谛听:“你进来的时候,这草芦的灯,是熄灭的还是已经亮了?”
谛听很肯定的说:“熄的,之后立刻就亮了,几乎相隔不长。”
谢明望点点头。
谛听的记忆力极佳,甚至可以记得多年前的某一天的一句话。他自然不会记错,于是谢明望继续转头看向草芦,刚刚转过去,那草芦,又亮起了灯。
亮灯的窗前又出现了一个对镜梳妆的剪影,谛听认出,这就是刚刚的那个影子,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角度......
谛听十分奇怪,这是个什么情况?
谢明望道:“这或许,是为了满足我们。”
“什么?”
谢明望补充:“是满足,这庙宇中的一些人的偷窥欲。”
他指了指身下的草,继续补充:“在这里,然后去看那屋中的少女的一举一动,少女恍然不觉,这种感觉,就好像在窥窃一箱子不属于自己的珠宝一样。”
谛听不明白:“可是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呢?不过,也确实好看的。
谢明望仔细看那个影子,发现那个影子在微微的发抖,她应该是被困在这里,然后日复一日的在这里表演一种十分可笑的‘恍然不觉’。谢明望悲观地想着,这若是仅仅只是如此,这还算是幸运的。
他刚刚对谛听说,这时不时的劲风会带走引人怀疑的肉香,可是要知道,风可不仅仅会带走所谓的气息,还会带走声音。
谢明望走过大漠,在沙漠中,一旦遇上大风天气,是根本开不了口的,老向导说,即便是开口,那声音也会被风带走,所以如果要对话,一定要说话的人,走到听话的人的上风口去。
而这山风,会把一些声音也吹散,根本传不到这山下城中的人的耳朵里。而且这里,距离那瘴气之地,也不远,瘴气,有的瘴气,也会吞没声音。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巧合。
正在思索之间,谛听忽然狠狠推了他一把,那旁边草地居然还有个沟,他被猝不及防,咕噜噜的滚到了沟里。同时,谛听也跟着滚了进来,由于先后的顺序,谢明望差点被谛听给砸的吐血。
不过即便是吐血,谢明望也不会出声了。
因为那边传来了声音,有脚步声,也有说话声,还有窸窣的声音,大概是在剥开草的声音。
“......真倒霉,狗没抓到,还被咬了一口,你看到那个小八的脸了没有?知道的是被狗咬,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锯子成精了呢,吓成那样,真没出息。”
“不过那狗也真厉害,跑起来就跟风一样,而且还油的很,知道声东击西,明明看着跑在前头,结果能从小八后头给咬中去......”
“行了行了,和一个畜生比什么灵活,也怪他没眼福没口福,回头那美人宴,可就是咱哥俩的了......”
“嘿嘿,说得对,回头让小八来闹,说不定还能得俩小妞儿伺候伺候呢......想想就美呀......”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回的美人画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光梳头?衣裳也就一件?这不是骗人么?刘二可说了,这八两银子,好歹能看到娘们的脚!”
“......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走!找那管事的算账去!走!”
那其中一个人说了好几遍的走,却偏偏没走,那个挑事的没动,不用看都能觉察出来不怀好意。
这一切,谛听都没有听到。
.....
不用等谛听问出来什么是“娘们的脚”的时候,谢明望早就已经捂住了谛听的耳朵。他有点后悔,这一次行动,哪怕是找顾悦行来,也不该扯上个娃娃.......
不过转头想想,顾悦行自己都还被好几个女娃娃给搅合的头疼,怎么会跟着他来淌这一趟浑水?
谛听一动不动的老实趴着,但是那草地上的两个人已经骂骂咧咧站起来走动了,嘴里道:“什么玩意?糊弄人呢?”
然后就听到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踹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女子带着哭腔的尖叫。
就在这时候,谢明望头顶的草叶又开始随风摆动。
是的,劲风又起了。
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