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高善将军他们回来了。”紫苏从昏暗的廊柱下走出来,站在程凉身边低声说道。
程凉在小憩,被这一声惊得坐了起来。
她这几日噩梦有点多。
有时候是那万余暹罗人,血淋淋的问她,为什么不降罪高盛;有时候又是高盛,睁目圆睁的问她,他身为秦将,为秦民报仇,为何就该死。
这年代还没有日内瓦公约。
就算是有了日内瓦公约,平民和战士之间,也从来就没有特别明确的界限。
特别是深入别国的战斗。
任何一个老妇孩童,都有可能是死神的使者;在自己兄弟性命和仁义道德之间,政治家会选后者,而纯粹的武将则不会。
她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白起杀降,还能封侯;吴汉杀降,官至大司马;常遇春杀降, 谥号忠武。
直到石头落在自己的脚背上,她才深切感到“仁”这个字有多难做到。
那些暹罗人要真的为高盛杀平民感到愤怒,那么他们就应该先愤怒达努杀害秦人。
但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这句话,更没有人说要拿起刀对抗不义。
让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高盛,她做不到;但让她认可高盛行为的合法性,她更做不到。
只能这样了。
高盛为秦人报了仇;暹罗人也为暹罗人报了仇。
到此结束。
剩下的就让她们这些肮脏的政治家坐在谈判桌上慢慢谈吧。
“让他去大堂等,哀家过会儿就去。”程凉站起来,走到院子里,让阳光驱散了她浑身的凉意。
“玫瑰,南洋其他四国现在怎么样了?”她抬头问道。
树峰里咔嚓垂下一个人头:“挺老实的,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老实。
可能也是被高盛炮轰武都的事儿吓坏了,再加上告诉了他们海啸即将要来的消息。他们都觉得秦人或许真的能通神。”
“那就好,告诉华林,还是要在他们的王室中物色更合适的人选。”
“好勒!”
暹罗之事就此平定,关于海啸到来之前的撤离工作也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程凉总算松了口气,她而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什么政事都不处理,只在海边晒太阳,钓鱼。
圣光帝国的海船时不时出现在海平线上,他们真是一点都不收敛了。
南洋近海就像他们家后花园一样。
对此,程凉也没办法。
大秦海军建立不过百诺恩,正式更新迭代也才四五年,而对方已经发展了上千年。
就算是把克莉斯她们的穿越者属性排除,大秦海军也追不上他们。
程凉现在有点担心陆倾,虽然小皇帝的信上说海啸的消息是陆倾发来的,说明他们现在安全。
但不代表海啸来了就还能安全。
她以前出差深城时遇到过一次台风,即便是钢筋水泥的城市,也被打得灰头土脸。
也不知道这次海啸会有多大的规模,会不会波及到余杭那边。
她也写信通知了秦政,但到现在只收到两张报平安的小纸条,这本身就不正常。
秦政倒不是不想写回信,主要是他完全没时间,也很难找到能写长信的笔墨。
“大帅,前面是桐木县城,斥候回报,县城里面有不少于五万人,县城外十里皆有和人,数量不会低于十万。”
“嗯。”秦政点点头。
那士兵又说:“那我们还是用火?”
“用吧。”秦政又点点头,“守住官道和黑风山小路,他们向北向南向东跑都没关系,不要让他们西进。”
“是!那需不需要派骑兵追逐一下?”
“嗯,遣两队,尽量把人赶回海边。”秦政揉了揉脑袋。
这些日照人虽是屁事不懂的乡野村人,但却无意中将大佬战法的精髓使了出来。
他们一打,人就散开;退了,又聚拢来。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不胜其烦!
他们一开始确实杀了不少人。
但很快就发现,堆积的尸体成了天大的麻烦。要是像辽东那样烧毁的话,余杭的耕地会损毁大片。
秦政立刻调整战略,将这些日照人往海边追赶。
即便没有海啸的消息,在海边也更加容易处理那些尸体。
而且他还发现,登陆的日照人,已经减少了许多。
这说明日照本土的人已经不多了。
决战或许很快就要开始。
呼啸的火焰很快燃了起来,那些日照人完全没有反抗的心思,分分惊惶失措的拔腿就跑。
秦政站在高地上,之前他还会觉得不忍,毕竟他们也不是自愿到这儿来的,可现在,他只剩下了面无表情而心如铁石。
不能争取自己命运的人,就只能被命运戏弄,怨天尤人也没有办法。
在同情不认识的人之前,每个人都还有每个人的责任。
秦政的责任是守护大秦。
而林长河的责任原本是带着兄弟们回家,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又变成了帮道源建国。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日照的新天王军在成立的第一个月,就被金狮子舰队一顿猛锤,直接灭掉了他们所有的海军。
第二个月又被圣光帝国和京都赤备追了一千里地,跑得辎重全失,大量的将领背叛他们,转投了谦和。
就连四天王寺的僧兵们都有点扛不住,开始出现了逃散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林长河和莲带领的秦军反而成了最可靠的人。
原仁再三思考,把保护道源的重任交给了他们两个。
而此时,两人坐在一起,望着床上面色狰狞的男人,面面相觑。
“他……死了?”
“应该是。”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知道,但昨天晚上我可是亲自值守的这里,我敢赌咒发誓,绝对没有人进来。就连蚊子也没有!
就算是秦大帅进来啊,我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不合理!”
莲竖着三个指头,满脸黑线。
林长河也在苦思冥想:“昨天吃的东西也是我亲自经手的,不可能是中毒!
我做了这么多年禁卫,还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会不会是自己死的。”莲小心翼翼走到床前,“你看他还抓着心口,该不会是有心疾,咱们这逃了半年太过劳累了吧。”
林长河走过去,跟死不瞑目的道源四眼相对看了片刻,一把揪在自己头发上:“那不重要了!关键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