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把这些人赶走,好像就解决了问题。”没想到那两个少年并没有被吓住,老二笑了笑,甚至向前走了一步,仿佛在演讲一般,“但我们镇子本来是个小镇,我们陶家也只是个小小的富户。
五家铺子分别时是蜜饯,糕点,米面,客栈和马馆。
蜜饯和糕点用的是南洋糖,经余杭中转,每石只要三钱银子;
这两个铺子加上米面铺子主要是镇上的百姓买,他们每年去州府做工,逢年过节回来买些精细粮食和零嘴;
客栈和马馆接待的是从余杭或者徽山州城去中原道,想要抄近路翻山的客人。
现在我们齐心协力把那些流民撵走了,南洋糖能凭空变成出来吗?
不去州府打工,大家能有银子买我家的东西吗?
没有客人我们能挣钱吗?
在换句话说,就算我们家有钱得很,不用再挣钱也没事——屠夫也不是我家仆人,我想找他们买肉,他们就能有吗?”
那圣徒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停顿了片刻,才又说:“难不成南洋糖是一早就有的,去州府做工也是这几年的事儿吧。”
“对啊。”陶老二笑了笑,“所以,以前这地儿人人都穷,谁也没法天天吃肉啊。
我们现在保护他们,是在保护大秦,但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的生活啊。”
“那你就能保证这些流民不会越来越多,最后拖垮你们自己?”圣徒阴恻恻的问道。
“当然怕,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哦,你可能没听过——如果被拖垮,一定是整个大秦一起被拖垮,我们在对抗天灾的战役中失败了。”
“不不不,这个世界充满了罪,被毁灭是一定的,但你们不一定会毁灭。只要相信神,就能得到救赎。”
陶老二笑了笑,竖起两个手指头:“第一,这世界无缘无故,怎么就充满了罪?
第二,我们将以什么方式得到救赎?”
圣徒神秘兮兮的将手举向天空:“你们的皇帝和太后惹怒了天神……”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你们的神直接降个雷把他们劈死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可别告诉我,它能掀起海啸,杀不了两三个人。”
圣徒张开的嘴巴僵住了,不是说大秦人很重视天地君亲师吗?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不过这么一怼,他后面的话完全出不了口了,怎么办?
“所以,这场灾难就不是某几个人带来的,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这是因为天道有亏,想要屠尽世人。若我们不奋起反抗,就只能任其宰割。”
“不不不……不是……我话还没有说完啊!”圣徒慌了,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拉回步调,“你们的皇帝和太后惹怒了天神,他发现这个世界满是污秽,所有人都没有信仰,仿佛行走在迷雾之中。
于是便派遣圣使前来拯救世人,其他地方的人都接受了圣光普照,唯独你们这里,污秽黑暗到了极点,圣光都无法照耀。
所以天神震怒,决定惩罚你们。”
“哦,既然如此,让天神惩罚我们就好了啊。你们的军队为何还要从西域,南洋两头入侵?”
“我们……”圣徒有点骑虎难下,但看见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还是坚持说了下去,“身为神的信徒,自然要为神分忧。早日除掉你们这些异教徒,就能早日得救,还这天下一个安宁。”
“好,那就是说,如果这世上不信你们神的人还存在,天灾和战争就不会停止,救赎也不会到来,是吗?”
“对!”
陶老二转身面向他父亲:“爹,您会因为隔壁张大牛家那俩小子不叫您爹,就把他们家人全杀光吗?”
陶家主正在全神贯注的听他俩吵架,冷不丁被这么一问,猛地惊醒,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有病啊!他本就不是我儿子,叫我爹干嘛!”
“那要是我和哥哥去把张大牛家那俩小子揍了一顿,强迫他们叫您爹,您对他们会像对我和大哥一样吗?”
陶家主暴怒:“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说正经事呢!”
“这就是正经事啊。”陶老二伸手指向圣徒,“他说天灾是因为我们不信他们的神,可我们本就是不信他们的神的啊!
因为这一点便认为我们有罪,要将我们杀死,用自己的神力扰乱整个人间,支使他的信徒陷入无尽的战争,流血他乡,永不能归,如此暴虐,这不是魔鬼是什么?
就算我们现在向他投降,他真的能像此人说的那样,善待我们吗?
他不会再驱使我们去和其他的人拼杀搏斗吗?
现在我们尚有自己的选择,背弃朝廷向他们投降之后,我们还会有选择吗?
乡亲们,天地君亲师,乃人之根本。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若天神真如他所说想要拯救大家,那它就不会把大家逼如绝境;如果它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仁慈,谁又会不敬仰它呢?
圣上乃天子,大秦立国百年,风调雨顺,为什么圣光教一出现,就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到底是谁在作孽,还不够明确吗?
他现在没有食物,没有神力,但凭着一张嘴就想欺骗我们,难道真的当我们秦人都是傻子吗?
乡亲们,你们说,这种人该不该打!”
陶老二振臂一呼,周围人不响应也得响应了,且不说他说得确实有道理,这神或许真的存在,但明显对秦人不怀好意,单就凭最后那句,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傻子啊。
要是这圣徒拿点粮食什么的来,倒另当别论,靠着一张嘴空手套白狼,门都没有!
程凉忍住笑退出了人群。
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在套这个圣徒,他压根就不去分辨朝廷和圣光帝国孰对孰错,而是明确的划分了阵营。
圣光帝国的神是别人家的爹,就算是投靠了他们,也不可能比他们自家孩子得到的好处多。
这一论点太符合秦人朴素的价值观了。
“看来你的政宣工作做得确实不错啊!”
“啊?”沈宽还没看过瘾,被拽出来,听见这一句,想了想才摇头,“什么爹不爹的,可不是我写的本子。”
程凉笑起来:“我是说这些孩子,他们能够独立自主的思考问题,并开启辩论,一定是在书院里面得到了很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