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的失望溢于言表,他喉头滚动了几下,追问一句:“秦大帅将海边的人都疏散了是吧。他们会有去处?”
“应该会吧,太后办事你还不放心。”莲说道。
“是,太后办事,一定妥当。”陆倾喃喃自语,转身想要寻找长安的方向,但大海茫茫,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身在何方。
莲发现船上大多数人都很沉默,有很多能跟记忆对上的熟悉面孔,也有很多记忆中的熟悉面孔并没有出现。
在军队中,这是常事,也没有人会去追问,那些血淋淋的东西没有人会喜欢。
“那就不说家国事了。”陆倾终于收敛了情绪,努力勾了勾唇角,露出友好的笑容,“南宫说你那边有十万人,怎么回事?”
“这说来就话长了。”
莲花了半个时辰,才把程凉怎么扶植道源跟谦和对抗,怎么从奥洛夫眼皮子底下渡海,她们怎么留在日照岛,怎么打入日照王室内部,怎么又流落到这边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众人直呼曲折。
陆倾叫人搬来桌椅,送上笔墨,就在甲板上开会。
“所以,这十万人都是日照人?”
“对,但清一色是平民,除了原仁之外,一个贵族都没有。
他们对大秦其实是有一定忠诚的,更严格来讲,他们没有国的概念,三辈子见过最大的人物,就是村里村长或者某个城主手下武士的远方亲戚。
因为他们自己没有武装,所以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开垦,建设,防御事务都是由林长河手下那三百禁卫牵头来做的。
他们本身的服从性很好,原仁在这件事上也选择默许,甚至他还很主动的替那些禁卫牵线搭桥,似乎是希望他们能跟日照女子结合。
目前,岛上有一支三千人的特别行动队,总队长是林长河,副总队长是我,小队长全是秦人。”
“那不就是说,岛上的武装完全控制在你们手上吗?那还谈什么谈,直接将他们缴械了带到长生岛上去,该种地种地,该做工做工,难不成他们还能翻起浪来?”葛四海抢着发言道。
“确实可以,如果林长河不要继续扮演他们的王的话。”莲说道。
“区区一个日照王有什么好当的吗?”葛四海不屑,两条粗粗的眉毛往上一挑,“难不成他还真有了称王之心,想要另立门户,跟大秦分庭而治?”
“说些什么鬼话!”葛福生一巴掌拍在葛四海后脑勺上,“林公子乃勋贵之后,又是常年跟在太后身边的近卫,你说这些屁话难道是怀疑人家有不忠之心。”
莲瞅着这哥俩唱双簧,心里好笑,这要是搁在以前,她肯定听不出什么弦外之音。
但这一年多跟原仁阴阳怪气得久了,有很多话自然而然能听出多余的意思。
不过林长河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除了表面上写了一封信给陆倾之外,还额外替她做了一份预案。
第一步,真诚。
“如果在我说完理由之后,你们仍然觉得把他们全部像奴隶一样逮起来种地是个好办法,那完全随你们。
林长河和我本来就只是太后身边的侍卫,别说是王,就连官都没正经当过。
太后给我们最后的任务是保护自己,找机会回去大秦,除此之外我俩不需要再付出任何努力,你们包吃包住就行了。”
陆倾抬手阻止其他人说话,看着莲,认真的点了点头:“好,那你说,什么理由?”
进入第二步,晓之大义。
“这些人服从性强,但不是傻。咱们若是有意识的区别他们,那他们肯定是能感受得到区别的。
太后说过,民族意识总是在危难是最为强大,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成为他们凝聚民族意志的推进器呢?
现在林长河是天王,原仁不得不跟秦人合作。前者主动,后者被动,但都需要向那些人灌输一个概念,那就是日照乃大秦臣属,所以大秦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他们。
这些话对于原仁而言,只是挟持我们给他们更多好处的筹码。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要次数够多,他们自己就会坚信自己就是大秦的臣属。
既然有机会将他们变成大秦的日照人,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变回日照的日照人呢?”
陆倾听完,若有所思。
他侧身跟南宫壑,苍山,葛福生几人交谈了几句,回头重新看向莲:“我理解你的意思,那么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第三步,给出方案。
莲胸有成竹的竖起手指:“首先,热烈欢迎他们上岸,如果你们有足够多的土地,就分一些给他们,让他们有自己的聚居点。当然,是以大秦皇帝的名义,暂时借给日照天王。
然后,给他们提供工作岗位,逐渐将青壮年男女纳入秦军的工作体系,让他们习惯并认可秦人的生活和工作方式。
再然后,给他们修建学校和寺院,教他们说秦话,写秦语,让他们得孩童从小就认识到,日照是大秦绝对的臣属,他们虽然为日照,但实际最需要效忠的是大秦。
最后,让他们随我们作战,他们为大秦付出的越多,归属感就会越强。
岛上有十万人,几乎都是拖家带口避难的百姓,多给他们些时间,他们会变成十二万,十五万,二十万。
太后说了,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崩坏的老特,要与天一战,人越多,自然是越好。”
“福生,你说呢?”陆倾思考了一下,没有表态,而是把问题抛给了葛福生。
“给他们划块地倒是没问题,但你们确定不会玩火?这些日照人可最虚伪,最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而且那个原仁我可听说过,四天王寺的大僧正,蛊惑百姓可很有一套啊!”葛福生回答道。
“这你不用担心。”莲眼中闪过一抹精芒,“原仁已经很老了,道源是他全部,也是唯一的希望,就算他真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也不敢冒险去揭穿——
除非他舍得放弃王室的立场,还要冒着日照被我们彻底消灭的危险来跟咱们撕破脸。
我认为他没有这个胆子,即便是有,那也不过是回到了葛将军最早的提议上,这对我们说不上是很大的损失吧。”
葛福生反手敲了敲陆倾的桌子,示意他问完了,该陆大帅下最终的决定。
陆倾站起来:“好,你回去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做准备,等此岛与长生岛再近一些,我会派船来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