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只觉得自己心脏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攫住了,他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那些没用的小头目们都已经吓破了胆。
高手,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来说,远比朝廷的军队可怕。
因为后者他们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但前者却是存在于任何一场酒宴的牛逼之中,可以说武林形成的基石,就是那些吹出来的高手,
而这位古大侠,在隐退之前就属于江湖顶流,无论是比名声还是动手,他都远胜自己。
水龙沉默了一会儿,扔掉了鱼叉:“古大侠,我就问一句,您今日是替朝廷来捉我们的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水龙为了这千余名弟兄的性命,即便打不过,也要跟你一战到底!若不是的话,你随便划个道,只要不伤害弟兄们,让我水龙做什么,都义不容辞。”
“那行,这大首领别做了,然后把三道的税银都拿出来,再束手就擒让老子把你押到长安去砍脑袋,要是能办,其他人可以不管。”
水龙暗自向几个亲信使了眼色,点点头:“水龙的命能换千余弟兄之命,实在是值得。不过,您想要三道的税银,这办不到。”
“嗯?”
“我们只抢了楚北一道的税银,而且不能算抢,是他们押送银子的将官主动送给我们的。中原和东山二道的银子与我们毫无干系,楚北道的六十万两银也有大半已经散给了穷苦百姓,如今水寨中剩的,仅够弟兄们过冬罢了。”
“哈哈——”古大雕干笑两声,不耐烦的回头看了一眼。
“古大侠,我们虽没有高官厚禄,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义气二字却从未忘过。先帝对我水龙有恩,我又怎么忍心看他儿子被妇人挟持,大权旁落呢?此番劫银,不是为了自己享乐,全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啊!”水龙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明显是感动了自己。
古大雕忽然从树下跳了下来,所有人包括水龙在内都吓得退了一大步。
“好兄弟,是兄弟我错怪了你!”古大雕大声说着,向水龙走去,“来来来,大家都回忠义堂去,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水龙愣了一下,到嘴边的命令生生就咔在了嘴边。
那些小头目们倒是松了口气,三三俩俩扭头往忠义堂走,就在他们让开场地的同时,一大群手持弩机的小弟也被露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古大雕步子猛地加快,水龙一把抡起自己的鱼叉。
“放箭!”
“射!”
他的反应还是慢了那么一丢丢,“射”字出口的瞬间,数十根弩箭从水草中飞了出来,那些小弟还没来得及把弩机扣下去,便惨叫着跌倒一片。
古大雕抽出腰间的小铁锤,一锤锤向水龙脑壳。
水龙举鱼叉格挡,被打得退了好几步,他咬了咬嘴唇,反手抓起一个小弟挡在身前,倒退着向旁边的湖泊跑去。只要进了水,他敢相信没多少人能抓得住他。
“死活不论,给本宫射!”
水龙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好几根冰冷的箭头钻进了身体,他一个踉跄,跪倒下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扔掉小弟,疯狂的抓着泥土往前拱,还差几步便能滚进湖中。
他的上半身已经沾到了水,还差一步……
砰——
后背猛地一疼,两腿腿被人抓住拖了回去。
水龙怒极了,挣扎着去摸腰间的弩机,看都不看回手便是一箭,只可惜扳机还没扣下去,锤子便如雨点般落在了他手臂和背上。
“一道百姓辛辛苦苦干一年的银子你散给几个村,叫劫富济贫!人死不到半年,就欺负人家老婆儿子,叫为了义气!大鱼大肉吃着,小酒喝着,青楼上着,这叫不图享受,为了天下苍生!
本宫叫你劫富济贫,叫你讲义气,叫你不图享受!
本宫好不容易当个太后,是想要享受生活当咸鱼的,不是想要看你们这种因为自己贪欲被人当棋子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是什么大英雄的白痴唱戏的!
就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还给人背锅,你们有种倒是真的抢三道的银子啊!只抢了一道,发什么狠话,差点就让林当然吃成了大肥猪。还有东山道的银子,被谁吃了都没法找。最后死的只有你们!”
“好了好了,太后,他这条胳膊都给你敲碎了,您缓缓……”
古大雕不得不亲自上手把自己的小铁锤抢了回来,顺便牵着捆脚的绳子把水龙全身都捆上,然后拖回到空地中央。
忠义堂前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那些小头目们直到被绑起来,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误会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古大侠还说要跟他们喝酒,不醉不归呢。
怎么就扭个头的功夫,水龙大当家就被打趴下了,还有那么多朝廷的人冲进堂来。
沈宽余怒未消,她就是到得早了那么一点,水龙那番义正词严的话是听了个十成十,真的是为自己的耳朵鸣不平,为什么会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呢?
“本宫真的很想知道他吃饭是不是都倒着吃的!”
“啊?”
“所以脑子里才全都是屎啊!”
“……”
古大雕默默的低头干活,他觉得自己骂人的本事跟沈太后相比还是差挺远的。
赵冲搞定了忠义堂,跑出来回话:“启禀太后,忠义堂里一共有三十一人,其中有七名头目,据他们说,水龙寨的堂口分布在周围的水岛上,平时都靠小船相互通行。刚才我们往这边走的动静不小,恐怕其他堂口都已经有了戒备,突然袭击是不行了。”
沈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这种突然袭击只需要成功一次就够了,他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找银子,不是剿匪。
那些人要是敢来救水龙,她还要高看几分,但作为一个松散的水寨联盟,那些人更大的可能是赶紧去藏银的地方搬点银子,自己跑路。
水龙藏银子不可能藏得离自己的忠义堂太远。等高无咎他们赶过来了,她手上就有整整一万人,到处都给安插上眼线,就不信抓不住这些去搬银子的。
不出她所料,开始这天还有几个人在湖心试探着侦查忠义堂的情况。
第二天高无咎带着人一驻扎进来,整个水寨的人心瞬间就垮了,派出去的斥候随便走两步就能看见船,随便射几箭就有可能射到一个人。
关于水匪行踪的报告如雪片般飞回来。
第五日,赵冲率人在忠义堂东南十里的水岛上发现了被劫走的银子。
按照水龙所说,他只抢了楚北道的六十万两银子,其中三分之一分给了护送银子的都尉和他手下的兵将,三分之一在徐州城中买成了田宅,剩下三分之一挥霍了一部分,给了周围村民一部分。
水寨中剩的,不过十来万两。
沈宽气得又打了他一顿。
不过,打归打,想要把花出去的银子再捞回来难度就很大了。
她只好给程凉写了信,让她全国通缉楚北那些押送银子的将官,同时让高无咎亲自去徐州,负责拍卖水龙他们买的田宅。
至于东山道的银子——
没等她启程往东山走,那边就传来消息,东山道府正意图谋反,光天化日之下就被乱民打死在了街头。
乱民一哄而散,济州城里的官绅和诸州望族乡老纷纷出面控告东山道府正,他的属下们也都拿出了证据,写折子送往长安实名举报。
这事儿还就查不下去了。
眼看年关将至,沈宽虽然还是很愤怒,却也只能打道回府。一路上没了游玩的心情,快马加鞭,总算是赶在小年前回到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