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宁太后此次出行并未大张旗鼓,回来自然也是悄无声息。
程凉和小皇帝各自带了几个随从到宫城门后接人。
午时刚过,便有几匹快马踏雪而来,沈宽穿着一身红袄,如肆意洒脱的火焰一般袭来,一直冲进了宫门,才猛地一勒,让马蹄高高扬起。
“凉凉,你看我的马术是不是进步很大?”她翻身跳下来,乐呵呵的笑道。
“确实可以!”程凉一边说,一边探头在马背上寻找,“出去一趟,就没带点什么东西回来?”
“好啊,你个凉凉,一个多月没见面,你就只想我带的东西?”沈宽熟练的伸手想要扯程凉的脸,手都伸出去了,发现程凉旁边还站着个眼巴巴的小娃,顿时一哆嗦,强行拐弯拍了拍小皇帝的脑袋,“呀,皇上也来了啊。”
小皇帝嘴巴一瘪,眼泪滴溜溜打转,伸手就要抱沈宽的大腿:“母后,您可算是回来了,孩儿日日都在想您,此次出行……”
“啊,好好好,皇帝最是有孝心。这是母后给你带的礼物,来,拿好!”沈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马背上摸下一个盒子,强行塞进皇帝怀里,“这个点儿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怎么跑到宫门口来了?”
小皇帝猝不及防的收到礼物,惊喜万分,顺嘴答道:“马上就是年关,诸位臣工家里都有很多事,太后便让书院休沐,等正月十五之后才重新上课。”
“哦,寒假啊。”沈宽眉头一皱,“可是凌儿,你身为皇上,要比臣子们更努力才是,先回去读书吧。”
小皇帝一愣:“孩儿今日的书已经读完了……”
“那就回去拆礼物。”沈宽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份礼物是母后精心给你挑选的,你外祖他们送你的年礼还在路上,可能过几日会到。我们大人还有话要说,小孩子家家的赶紧回宫去,这么大雪的天,别给冻着了。”
小皇帝:“……”
总觉得母后又不爱他了。
程凉看着她俩互动,又无语,又想笑,还不得不替沈宽打个圆场:“皇上,贤宁太后一路奔波,想来已是十分疲惫。不如先让她回去休息,你可以先去吩咐内侍省准备晚上的家宴啊。”
小皇帝看了看沈宽,确定母后没有留他的意思,闷闷点了点头:“那母后您先休息,晚些时候儿子再去请安。”
看着小人儿爬上步辇,逐渐消失在大雪之中,沈宽长长舒了口气,低声道:“你别说,恢复了一个月的单身,还真是不习惯有个儿子。我觉得我得缓缓?”
程凉叹了口气:“别缓太长时间,你儿子最近情绪不太对,我深深怀疑他不是要得抑郁症就是要黑化,你要是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了?”
程凉又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儿简直不要太多!”
“巧了!”沈宽眼睛一亮,“我那边的事情也不少,信上写的不足十分之一,要是有手机,能聊两个G!”
两人相互看了看。
“搞点吃的?”
“再煮锅奶茶?”
“走,回凤鸣宫。”
“得嘞!”
两人钻进同一个轿子,直奔凤鸣宫而去。
半个时辰后,零食就位,小火炉烧得旺旺的,上面用铜壶煮着香醇的奶茶。
两人脱了鞋,都换上轻便衣服,捧着一个小铜碗,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
“行了姐妹,开始唠吧!”沈宽说道。
“之前不是跟你说我五哥带人造反吗?”程凉想了想,事情有点复杂,想要扯个线头也不容易,只好按时间顺序来说,“按照性质,他的行为已经属于谋反,大逆不道,抄家灭族都是应该的。
但等禁军找到他们家去的时候,他们家早就人去楼空了,不但那些孩子一个都不在,连养的狗都被放走了。”
“所以他知道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应该说他就没想过要赢。”程凉对这个便宜五哥的感情全部来自于原主,唏嘘之余,还能保持情绪稳定,“我们在替他收尸的时候,从他内衣里面找到了一封很长很长的绝命书。”
“写的啥?”
“三分之一是忏悔,就说知道这个行为对不起程家,但他为了儿子,也没办法啥的;三分之一是求饶,说此事是他一个人的责任,让皇上不要追究程家其他人,并且放过他儿子们;最后三分之一是指控——”
“所以是谁,余临王吗?”
“不,虽然联系他的是余临王麾下九野之中的苍天,但信件和命令确实从宁州来的。”程凉沉吟片刻,“余临王一直都只是想要杀了皇帝,然后自己顺位继承;谋划此次事情的人将棋走得如此复杂,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要挑起天下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
我一开始认为是余临王世子想把水搅浑然后借力称帝,但听了你们说中原、东山、楚北几道的消息之后,我觉得这背后应该不仅仅只有他。”
“就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后后后……每个人都是棋手,又是棋子。”
“对,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们连有哪些棋都不知道,就被迫坐这儿下棋,而且棋手之间还每天都想互撕。”
沈宽咔擦一声咬断鸡爪骨头,思考了两秒,就放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行咱就不干了,把我儿打晕了一并打包带走。”
程凉点点头,夹了块卤肥肠:“你还真说到点儿上了。目前朝中关于我五哥的事儿,有三种态度。
其一、以孙启、柳、薛、杨三家、一众文官为主力,说必须严惩程家,褫夺武平侯家封爵,通缉其子孙;降武国公为武侯,降武安侯为武安伯,凡跟程家有关系的官员一并免职;罢黜南洋、西域、辽东三位都督,及其子弟故旧军职,改由朝廷派任……”
沈宽瞬间想到了还在砀山剿匪的那些人,不是她说,十几个都尉加在一起能凑出一个完整的脑干就不错了。
“不是我看不起他们,以朝廷现在的军事力量来说,让他们派人过去,分分钟就被人家团灭。你们程家怎么说?这就是逼你们造反,不可能同意的吧!”
“还真不是。我哥和六哥跟我深谈了一次,他们觉得皇家和程家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信任了,再留在京中也是自惹麻烦。他们给我说了一个秘密,当年圣祖爷留了一份海图给程家,说今后若是迫不得已,可以率领全族沿海图去新的陆地上生活。我瞅了瞅,圣祖爷标的估计是澳洲大陆。”
“哈哈……圣祖爷连这个都能考虑到,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培养成帝制的掘墓人?遵循这个世界本身的发展规律他不香吗?非要拔苗助长,现在好了,苗没拔起来,俩农民掐得跟斗鸡一样。”
程凉翻了翻眼睛,她最近也天天都在骂圣祖,没事你就研究水泥啊,火药啊,蒸汽机啊,打仗有那么开心吗?
还把大秦的战旗插到天边!军国主义是没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