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是今夜的风月楼,桃花一壶水浇得邓大山瞌睡全无,蹦起来夺过水壶就往桃花身上砸:“好你个臭婊子,连你邓爷都敢浇。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要不是舅舅抬举你,少爷我花银子上哪儿找不着比你好看的女人?”
桃花夺路而逃,一路从楼上奔到了大门口。
邓大山起床气很大,也一路追到了大门口,路过能抓得起的东西,乒乒乓乓一股脑往桃花身上扔。
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门口巡逻的打手只有四个人。
他们听见响动全都跑了上来:“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站住!”
桃花一把抓住护院的胳膊,泫然欲泣:“这人是礼部主事,嫌奴服侍得不好,说要打死奴,你们快去叫妈妈来……”
桃花的接客质量在风月楼排前三,那几个护院皱了皱眉:“你怎么得罪他了?”
桃花眼泪啪啪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奴又不是第一日做这事儿,求爷爷告奶奶都来不及,哪敢得罪——是他自己,最近怕是身子有些虚。不舒坦,就恼羞成怒了。”
打手们齐齐的拉长音“哦”了一声,秒懂,再看向邓大山的眼神就充满了不屑和同情。
“你退到后面去吧。他不能把你怎么样。”
桃花感激的猛点头,拔腿就向门边跑。
打手们迎向邓大山,还没说话,便被一张椅子砸了个正着:“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知不知道小爷是谁家的人?赶紧让开,否则小爷先打断你们的腿。”
嚣张,实在是太嚣张了。
长安城,天子脚下,随便掉块砖就能砸死七八个主事,搁这儿猖狂,先摁住了再说。
几个打手冲上去想要制服邓大军,邓大军平日本就刁蛮,又仗着自己有理,还全身起床气,也不解释,逮着那些打手也是一顿揍。
趁他们乱成一团没人注意自己,桃花飞快打开了风月楼大门,一头扎进了黑暗之中。她一口气没歇,一路从西市坊狂奔到了北面孙府的后门,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门房敲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孙启披着外袍疾步走进了金姨娘的院子。
“你看得真切,那是名册还是别的什么?”孙启问道。
桃花起身行礼:“回禀孙大人,具体是什么东西奴没看清,但肯定是本册子。燕儿姐姐的恩主在替太后暗中查科举舞弊一事,桃花担心牵连到孙大人,故不敢耽搁。”
“杨询知道这事儿了吗?”
桃花垂下头:“杨大人知道燕儿在查此事,让他外甥邓大山在风月楼与奴接应。但是邓大山……他并不上心。”
她三言两语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孙启气得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杨询这个糊涂蛋,如此重要之事竟然让他那个混账外甥负责,难怪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要不是他们杨家从汉初便立足关中,吏部尚书……呵,老夫看他只配去养猪!”
金姨娘是个年近五十的妇人,垂眸看着煮茶的壶,无悲无喜:“事情既然已经如此,老爷想要如何做?”
“那册子已经被送走了?”
“恐怕是。”
孙启咬着牙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实在不行就只能舍卒保帅,先下手为强了!”
说着,他一拳砸在自己手心里,像是被自己的智慧惊讶到了,满脸的褶子全都舒展开:“对啊,先下手,只要这案子结了,那老妇便没有理由继续查下去。对,就这么办!杨询那混账治家不严,被牵连也是活该!”
他自言自语着就走出了房间,完全忘记了拼死跑来报信的桃花,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金姨娘眼中浮起一抹悲哀,自嘲的摇了摇头,示意桃花坐下。
“桃儿,你得罪了客人,又哄骗了那些打手,风月楼怕是回不去了吧。”
“认个错,受些罚,应当不要紧。”桃花的脸庞映在炉火中,也很是苦涩,“姐妹已经不剩多少了,我担心孙启出了事,姨娘您也受牵连。”
“活一日算一日罢了,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的。“金姨娘起身取下梳妆匣,“主子去了十三年,所有事都变了。风月楼本就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如今长安亦风起云涌。余临王死了,公主也去了,你拿了这二十两银子,出长安去吧。”
桃花垂下头:“桃花年纪尚且不大,去何处都能生活。可姨娘们呢?孙启不如主子,却也是三大辅臣之一。他不倒,大家便能有所庇护,若是……”
金姨娘叹了口气,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捡起一串佛珠,口念着“阿弥陀佛”,坐进了阴影之中。
桃花在炉火前坐在,亦久久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孙府的管家就过来了一趟,给了她十两银子,说是孙大人的赏赐,然后半强制的把她请出了孙府。
桃花攥着荷包,如同踩着棉花一般走回如月楼。
还没进门,就被守在门口的邓大山一把揪住头发拖了进去:“你个小浪蹄子还知道回来,小爷我今日不弄死你,便不是杨家的外甥!”
桃花丝毫没有挣扎,任其拳打脚踢着将自己拖进了房间。
女人,本就如同飘絮浮萍,她们这些手上沾过血的女人,就不配再遇良人了吧。
命,都是命!
对程凉来说,良人这种东西只会影响加班的效率!
她又给秦政写了封信,告诉他高无咎和程国茂要取道楚北回长安,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可以去搭顺风车。然后顺便把长安的情况说了说,示意科举成绩出来就要任官了,要是想要建功立业、封王拜相,最好赶紧麻溜的回来。
看着信鹰飞走,程凉莫名的愣了一会儿神。
秦政的信鹰倒是在保持工作,但这人已经两个多月没有音信了,难不成还真是侠之大者,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
这逼可不能让他装成功了,要么赏钱,要么赏官,欠人情可不行。
程凉莫名地叹了口气,风月楼老鸨其实是个高手的事实有点刺激到她,以至于让她颇为怀念秦政的功夫。
“主子,该上朝了。”紫苏在外面唤道。
程凉收起心思,端起太后的优雅,走出寝殿。
初春寒意扑面而来,星斗倒悬,天空澄净。她深深吸了口气,肺里立刻充满了清冽的空气。别的不说,凌晨四点的长安美得确实很治愈。
“走吧,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