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所有人都饿了,古大雕还流那么多血,得吃点喝点补一补。可惜点不了外卖,只能让厨房现做……”
沈宽跟着叹了口气,认命的出了门。
沈家钱庄存在的唯一意义是担心沈宽在长安钱不够花,所以整个钱庄就只有一个掌柜,两三个伙计,背后配套的院子更是完全没有人住。
这段时间他们把莺儿和桃花都安置在这里,也只不过是让掌柜从店里住到了院子里来而已。人一老大爷,拿一份钱,打两份工,半夜让人起来开门已经挺过分了,还让人家去煮饭,这着实有点开不了口。
沈宽翻箱倒柜,找了点肉、菜、面粉,稀里糊涂搞了一大锅疙瘩汤。
两个禁军把锅端到院子里,大家听说这是贤宁太后亲自下厨做的饭,全都吃得热泪盈眶,感动得恨不能当场跪下谢恩。
程凉翻着白眼,在满院子彩虹屁中大喝了两碗,肚子填饱了,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些。
凡事总有个线头。
有人在朋来居制造了命案,杀死的是杨家和镇国公家的人,然后他们秘密往地下的密室里放了百官的罪证,显示是希望梁买在搜查朋来居的时候,搜到这间密室,找出这些罪证。
那么可以由此假设,若这些罪证皆为真,那么受害之人是那些牵涉其中的官员,获益之人是皇室和百姓,此举不失为一件好事。金凤凰要有这个能力和心思,大可大大方方的把罪证给自己,犯不着弯这么大个圈子。
那么再假设这些罪证半真半假,单纯就是希望被发现之后对朝中官员进行一次清理,获益之人就呼之欲出了,希望独揽朝政又与金玉堂首领有关系的人——只有孙启。
会是他吗?
程凉暂且把他列为第一嫌疑人。
但还有个令人不解的点是,佛堂外面的那个高手。
若孙启手上有这么厉害的人,他大可以抽空把自己、阿宽、许墨林和高无咎都给刀了,剩下小皇帝和他自己,压根就不用玩这么费时费力的把戏。
古大雕说那个人是百越人,恐怕不是孙启这个资历凑得上的。
“宽,我要去看看萧尧臣,你去吗?”程凉舀了一碗疙瘩汤,起身向里屋走去。
“去!”沈宽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进了房间,发现屋里没有点灯,萧尧臣端坐在窗前,像是面壁一般。
“臣面貌可怖,不便与二位太后相见。”他的声音干涩如老旧的门扉。
程凉想要点灯,沈宽摁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两人摸黑坐到了床上。
“能说说之后发生了什么吗?”程凉问道。
“并无稀奇,臣乃文官,并不善武战,很快就被余临王的侍从捉住了。他得知余临王已死,便发了狂,将臣带到那间佛堂中反复折磨。先是打断双手双足,将臣绑在木桩上谩骂,骂道激动处,就用刀子在脸上身上乱划。后来他变得有些疯癫,用烧红的烙铁在臣身上烙印,偶尔也会烫到他自己。
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几个人找到了他。双方交谈不久就吵了起来,余临王随从与他们与他们打斗,相互追逐离开了佛堂。臣想要趁机求得一死,便用头撞击佛台,不曾想意外撞开了那条暗道,一路爬到了朋来居的地窖中。”
程凉和沈宽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偏萧尧臣的语气还如同一潭死水。
“你知道找他的人是谁吗?”程凉鼓起勇气继续问道。
“臣意识一直都很模糊,他们语速又很快,说的不是官话,倒像是海越或者余临的口音。只有几个词语重复得多,像是‘百越王’、‘夜琅王’、‘楚王宝藏’这几个,其他的臣便不知。”
百越王和夜琅王倒是已知量,楚王又是个什么王?
程凉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皇帝那个傻不拉几的伯父,但那人又跟宝藏扯得上什么关系?
“萧大夫,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上……御史台啊?”沈宽见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自己动嘴重新打破沉默,“御史大夫的位置可都空了好几个月了。”
萧尧臣没作声,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臣毁了容貌,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双手握笔也不似从前的力道,如此废人一个,如何还敢去御史台当差?两位太后若是怜悯臣,便向世人宣告,萧尧臣以死,赐个文字开头的谥号也就是了。”
程凉想说什么,被沈宽戳了一肘子,默默闭上了嘴。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本宫和太后也不是不能成全你。但有功不赏不是大秦的规矩,你上次在朱雀门前拖延时间,立下了大功,你想要谁来受赏?”
萧尧臣想了想:“臣兄长舜臣虽无大能,但做事仔细,心思正直。太后可酌情提拔他,让他能有足以养家的俸禄。”
“哈,巧了。萧舜臣在这次科举舞弊之事中也立了功,太后已经想好他的去处了——是吧!凉凉!”
程凉摁住她到处乱捅的肘子:“确实,哀家已经擢中书省拟升萧舜臣为都水监使者的诏书。正五品的官,督察天下水利之事。”
萧尧臣和沈宽都愣了一下。
“因为科举立功,不应该升礼部的官吗?”沈宽颇为小白的问道。
程凉摇摇头:“萧舜臣心性正直,但不善交涉,以前也多是在地方做些很具体的事物,要是让他呆在六部之中,他的用处得不到发挥,自己也觉得不自在。我想了想,天下水利是根本之一,营造水利又是肥差,正好需要个明白具体事务且心志坚定,不受诱惑之人去监督,都水监会很适合他的。”
“可都水监的监察之职已经废弃很久。”萧尧臣说道。
“但凡是现在有的部门,就一定是圣祖他们都觉得有用处的部门,之所以被废弃,不是因为这个部门本身没有作用,而是帝王不重视,臣子没能力。哀家既然派他去做这个都水使者,就不是让他去享清福的。”
萧尧臣又不说话了。
沈宽左看看,又看看,拍拍手:“好了,你二哥的差事已经有着落,你大哥身子又不好。那你这份赏赐便挑一个儿子来受吧。”
“君佐吧。”萧尧臣喃喃自语,“光耀我萧家门楣者,定然是我侄儿萧君佐。若太后垂怜,便善待君佐,让他好好读书,再给他些历练的机会,尧臣在地下也会感谢二位。”
“好,那就萧君佐……疙瘩汤给你放这儿,这是本宫亲手做的,责令你要将它喝光。”沈宽敲了敲案几,拽着程凉往外走。
“宽儿啊,咱就这么走了,真的不考虑做做心理疏导,再抢救一下?”走出去老远,程凉忍不住问道。
沈宽挑起眉毛,满脸自得:“我已经做完心理疏导了啊!“
程凉:“……请开始你的表演。”
“真正死意已决的人,根本不会跟人有什么交流,萧尧臣能跟我们说那么多话,证明他根本就不想死。现在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也没想好要怎么去见家里人罢了。
他让你给他搞个文字开头的谥号,还跟你讨论都水监有没有用,证明他的事业心都还没死。所以我套他的话,现在不是明白了吗?
在他心里能够传承他衣钵的人是他侄儿萧君佐,那么解铃之任就要落到萧君佐身上。你一会儿放心大胆的去上你的早朝,我就住这儿。顶多三天,我肯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御史大夫。”
“好是好,但外面有高手,古大雕又受伤了,你住这儿会不会不太安全?”
“我化妆成柯五安不就好了吗?你回去下一道旨,让古大雕留这儿养伤,再把素珍师太也派过来,我去把诺曼找来打掩护。嗯,没什么大问题——我觉得也该趁这个机会给这庄子搞点人手,不能每回过来都是我做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