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启病了,不是装的,是真的烧得神魂颠倒。
太医进进出出去了好几个,都说他这病是怒急攻心,若是年轻些还好,这个年纪恢复起来恐怕有点困难。
杨询、卢慎等人在外面急得嘴角起泡,却也拿他没办法。
萧尧臣重回御史台,对很大一部分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偏偏那些被参的人大都并不害怕。
“启禀太后,据臣目前调查来看,这三箱风闻,约有三成纯属捏造;还有三成闻风而已,因年代久远,又多是官员们在地方上任官时的事情,很难查证虚实;剩下的才是确有其事,不过也大都是些可大可小的私德问题。以臣所见,就是有人想要搅得人心不安罢了。”
萧尧臣查完此事后,回来报告。
“你若是这么想,就太简单了。正好高大人来向哀家禀报朋来居命案一事,你不妨也坐着听一听。”程凉取了半牙西瓜,笑着说道。
高无咎坐在旁边,也是神情凝重:“臣这一个月来都在查朋来居命案一事,其中疑点甚多,且杨家多有阻拦,差事并不好办。所幸,镇国公那边愿意配合,给了臣一条重要线索。
杨谈一房与杨询一房素有矛盾,但就在他们出去喝酒那日,杨谈却从杨询手中拿到了一百两银子,还夸口说杨询允了他外放州牧。镇国公家孙子本来身子不太舒服,不想去喝这顿酒,架不住杨谈强拉硬拽,才被架去了朋来居。
臣令仵作剖开了杨谈的胃腹,发现饮食之中除了吃下去的毒药之外,还有另一种白色粉末,其粉末没有被酒融化,应该是一种白沙石。臣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为何要吃这种白沙石。
直到有一天遇到卖鼠药之人,听他说若是有人误食鼠药,立刻灌下一升白沙石,就能活命。才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杨谈是不是知道自己会中毒,特意先吃了这种白沙石,以求解呢?
于是臣偷偷摸进杨家查探了杨谈的房间,果然发现一张方子,上面写的是鼠药解法、但那方子又说得不全对,先吃白沙石并不能解毒,只有中毒之后立刻灌下超过一升白沙石,才能起到作用。”
高无咎从怀里拿出一页纸,双手递给程凉:“这是那张方子,臣遣人查过了,是杨询的笔迹!”
萧尧臣愣了一下:“杨询是杨谈的伯父,如何会……”
高无咎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尧臣一眼:“并不是任何一家都像你们萧家那般兄友弟恭,世家大族之中,嫡庶之分就如云泥之别。”
“所以,是杨询指使杨谈毒害了镇国公家的孙子,然后因为他暗中使了诈,导致杨谈自己也被毒死了?”程凉稍微捋了捋,发现一个新问题,“镇国公家那孙子招他们惹他们了,为什么是他?”
“这也说来话长,太后可还记得老老镇国公的?”
“记不得。”程凉毫不犹豫地答道,她完全不想费心去往上攀。
如果现在这位镇国公是镇国公,那老镇国公就是他爹,老老镇国公就是他爷爷,按理应该是仁宗一辈的人,但镇国公家生活悠闲似神仙,个顶个的命长,这位老老镇国公要数到高宗爷那一辈去了。
“老老镇国公曾经随武平侯府始祖下过南洋。”
“所以呢?”
“他们家曾经在南洋得到过几张藏宝图,老老镇国公去世的时候,将藏宝图刻在玉佩上分别给了五个儿子。后来老镇国公从兄弟们手上把玉佩都收拢到了一起,派人下南洋去找过,但并未找到什么东西。老镇国公晚年宠爱姬妾,又把那些玉佩分散给了宠妾的儿子们。
现在这位镇国公继承公府之后,那些宠妾死的死,散的散,玉佩又回到了镇国公嫡系子孙手上。唯有这回死了的这个孙子,是镇国公姨母一脉,从小就是镇国公母亲抚养着长大。虽然是庶出旁系,却甚是得宠,那块玉佩也一直在他身上。但此次命案之后,那块玉佩却不见了。”
“啊,这……”程凉感觉耳朵也吃上了瓜,果然这大门大户的人家的关系,全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她很努力的找回了自己的逻辑思维:“所以,你觉得杨家是奔着那块玉佩去的?”
“这就更奇怪了。”高无咎脸色古怪,“那块玉佩在密室里找到了。”
程凉揉了揉额头,放弃了思考:“要么你直接告诉哀家你的结论?”
“臣觉得这其实是个败笔,恰能证明朋来居掌柜父子没有杀人。”高无咎说到刑狱之事,就要自信多了,“试问,事情发生之时店里全是客人,那掌柜如何能将玉佩摘下来,送去密室?这必然是有人想要引镇国公搜索密室,而特意准备的。
臣怀疑的人有两位,其一是京兆府一开始检查尸体的那位仵作,他可以偷偷摘下玉佩,再在回京兆府的路上随便交给谁,让他们在晚上放箱子时将玉佩带进去;其二,便是镇国公自己!”
哗——
萧尧臣吓了一跳,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爷爷想要杀自家孙子,哪怕这孙子只是他兄弟的孙子。
程凉就很能理解了,镇国公他娘对这个曾孙子兼曾外甥有感情,并不代表镇国公就喜欢。任何一个嫡子都不会喜欢被父亲宠爱的姬妾生的孩子,哪怕那个姬妾是他的姨母。
“你有证据了吗?”
“在杨谈右手衣袖上发现了鼠药,且有过被酒浸湿的痕迹。再加上这张杨询亲笔写的方子、那块玉佩和店中客人的供词,至少可以排除朋来居掌柜杀人的嫌疑。至于是不是杨谈杀的人,已经死无对证。这张方子也只能证明杨询曾经跟杨谈讲过鼠药之事,却不能证明是他指使的杨谈,此事恐怕很难继续往下查。”
“镇国公他娘还活着吗?”
“活着,已经八十高龄。”
“拿着你的证据,去找镇国公,告诉他,要是不能帮你搞掉杨询,就把这事儿还有他偷拿他侄孙子玉佩的事儿告诉他娘。”
高无咎一愣,告诉他娘是什么操作?
“可……现在还不能证明镇国公在此事中有更深的牵连……”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异议。
程凉将西瓜皮搁到一边:“你诈他啊,就说你什么都知道了,但朝廷现在只想找到真正地杀人凶手。他作为受害者家属如果不配合,你就只能找他娘配合了。”
高无咎:“……”
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如果玉佩不是镇国公拿的,那么这事儿跟他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作为受害者家属,他配合你捉出幕后真凶那是人之常情;如果玉佩是镇国公拿的,也只能说明他可能知道杨谈要害他侄孙子的事而没有提醒,按大秦律,你也不能抓他。至于他暗中还跟谁做了什么交易,就是另外的事情了,对吗?”
高无咎神情依然凝重,他点了点头,一直到出宫走上了朱雀大街,脑子里都还在想怎么跟镇国公说,自己要去找他娘告状。
唉,总感觉即便是回到了大理寺,也过不了从前那种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