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无咎离开之后,萧尧臣才重新开口:“太后是觉得那三箱罪证,是杨询放进密室,然后通过镇国公家庶孙将他引去发现,而送到朝堂上的。”
程凉勾了勾唇:“镇国公未必是被引去发现的。哀家只说他没有杀人,却没说他没有参与其他的交易。但那不是高大人的事儿,而是你的事儿。那三箱东西的重要性不光是你,包括孙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首先,子虚乌有的那三成人,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被陷害的,既然用编造的事情来陷害他们,就反向的说明他们确实没什么对不住朝廷的事情,且不是孙启那边的人。这批人对于我们而言,岂不是可用之才?
其次,风闻不可察证的三成,或许也是被陷害的,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与孙启关系不错,利用此举迷惑朝上诸公的眼睛,来掩盖孙启结党之事和让你们掉以轻心,以掩盖他们身上更多的罪行。这批人需要着重观察,细细斟酌,观他们日常行事,判断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再其次,是那些私德有亏,可大可小的人。孙启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个局,又熬了两天两夜都想要把主查此案的差事拿到手,必然不是只为了陷害那前面三成的人。若这些人的把柄落在他孙启手上,且罪行可大可小,那么他们选择的余地便也就不多了。哀家以为,这些人或多或少有问题,但却也有能力,正是孙启想要拉拢的。
程凉顿了顿,不紧不慢的又拿了牙西瓜:“最后,还有一批人——是这箱子里没有的。他们要么官职轻微到对朝局完全不影响,要么就一定是孙启的死党!”
萧尧臣目瞪口呆。
他当了十几年官,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官场学问。
“所以,哀家刚才说的你都听明白了。下去按照这四个分类,做名单交上来。对第一批人,我们可以酌情任事,观他们的品行能力是否真的值得任用;
对第二种人要重点严查,该抓抓,该杀杀,咱们大秦不养蛀虫;
对第三种人同样要仔细观察,看看他们这‘私德有亏’是亏在什么地方,若只是品相不好,尚可以做菜,若是烂到心儿里,那不好意思,同第二批一起干掉了事。
至于最后一拨人嘛……你把名单拿上来就行了,哀家看过之后再想该如何处理。”
处理完这两件紧要的事情,程凉让有福把奏折搬上了,开始处理重要的事情。
春日最重要的是春耕,夏日最重要的就是水利。
萧舜臣这个新上任的都水监使者上任第一天就被扔出去出差了,从洛阳沿黄河东去,巡查中原、东山两道各河段的堤坝和漕运。
岳庭渊的折子也到了有一阵,大致的意思是说林当然在中原道屁事没干,留了一堆豆腐渣工程。每年夏天中原道黄河两岸都有超过几十万人受灾,他一直谎报瞒报,消耗着朝廷的信誉值,如果还不抓紧扭转局面,恐怕中原道的老百姓们就要对朝廷彻底失望了。
所以,他希望朝廷能提前留出预算,准备好赈灾的粮食,先把这个夏天度过去,等到今年秋天秋收之后,再来重新修理河道。
这个钱确实得要准备。
程凉想了想,户部尚书曹苍云这回也被孙启参了,就他的地位而言,肯定不能是孙启那边的,姑且先信他,把准备钱粮的事情交给他办。
等会回去再让宽儿给他爹写封信,沈家本来也做粮食生意,长安这边的买卖避嫌,洛阳那边跟岳庭渊做做买卖总可以嘛。
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也是上个双保险。
然后还有两份从南洋军府来的折子。
一份是正常的汇报,说他们完全没有找到宁州水师,那么大一支舰队居然就这么消失了,现在南洋水师的那支舰队驻扎在台洲岛上,确实发现了一些百越人住的房屋,但大都是些平民,少部分不是平民的,也已经人去楼空。
综上所述,余临王世子对百越人的规模有夸大其词。
另一份是她三哥写给她的私信。
首先回应了白木的事情,说那套嫁妆是他找一个名叫扎哈罗的人打造的,此人家中数代都是南洋很有名的智者和巧匠,他现在在南洋水师中负责设计新的战船,早就已经不做普通家具了。
然后他又提到了程家的处境,提出还是应该暗中派一支船队去把圣祖爷说的退路经营起来,他说他可以让他儿子带队,用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悄无声息的去。辽东那边若是有意,也可以让一位程家嫡系子弟带船队南下协助。
程凉想了想,这事儿吧,也不是不能做,毕竟堵不如疏,就算自己坚决不同意,人隔着大几千公里,偷偷干了她也不知道啊。
而且要是程家人真的打满鸡血的把澳洲早早开发出来了,几千年后大家也能少办几个签证,算得上一件好事。。
不过,她三哥最后的要求就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了。
他说他年纪大了,不耐南洋湿热,希望程家赶紧选个小辈过去接替他南洋都督的职务,他想要回长安养老。
程家三府这一堆兄弟的年纪相差都不大,程家老三跟老二是双生子,只比大哥程振武小两岁。
大哥一顿炫完一整根大羊腿还能再加两盆米饭,老二上个冬天写信回来说他在山上赤手空拳干翻了一头被吵醒的熊,非要把熊皮寄回来给她当被子,老三没理由就是个弱鸡啊。
而且这流程也不对,即便是他真的是个弱鸡,也该先挑几个小辈去他身边学习,学得差不多了才从中挑选一个,上报朝廷任命为新的南洋都督,然后他再回长安。
他的身体已经差到,再不回来就落叶归不了根的地步了吗?
南洋啊,南洋!
程凉敲着案几,只觉得脑袋疼,
南洋德问题恐怕不仅仅是程家造不造反那么简单。
她想了老大一会儿,还是决定跟她哥商量一下再回信,毕竟程家在南洋经营了好几代人,早就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想把这个都督之位还给朝廷,朝廷也接不下来。
而挑选家族中的谁去接替这个职务,就成了既关系家族兴衰,又关系国家安危的关键之棋。她既是大秦太后,又是程家人,不得不多方考虑,再三权衡。
接着又处理了些一般性事务,瞅着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便打卡下班,直奔枫林宫。
隔着老远,便听见了沈宽中气十足的声音:“左左左……对,就是插在那!下一个牌子拿到这边来——都给本宫沿着线走,谁踩到青苗等会就不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