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者转瞬而来,十几柄雪亮的刀子抡起十几道光晕砍向他们三人。
说时迟,那时快,翻腾的江面上飞出一支箭,白蒙蒙的水雾直接被破开成了两段,翻腾的浪头和呼啸的江风都没能影响到它分毫。
利箭正中跑在最前那人的胸口,他身体一顿,惨叫一声栽下马去,失去主人的马匹猛然一惊,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发出惨烈的嘶鸣。
追击者和萧舜臣都惊呆了,纷纷扭头去看。
只见如黄龙般咆哮翻腾的河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叶扁舟,舟上站着一位身形挺拔的男人。
周围皆是暴虐的河水,那男人却丝毫没有慌乱之意,一袭黑衣被江风鼓动,人却闲庭信步的从小舟这边走到那头,仿佛坐下黄龙本就是他的坐骑一般。
忽然,所有人眼前都是一晃,
那男人从舟上消失了,紧接着河水发出轰隆、轰隆几声巨响,腾起的浪头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狠狠落回了水面。
萧舜臣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马群已经开始发出惨烈的嘶鸣,坐上骑士纷纷惨叫着跌落下去,马儿四散奔逃。
几息之后,骚乱结束。
那男人居高临下的骑在马背上,垂眸看向萧舜臣:“我记得你是御史大夫萧尧臣的兄长,犯了什么事儿,被人追杀到这里来了?”
两刻钟之后,萧舜臣重新骑上了马,跟着黑衣男人向洛阳方向去。
他没有回答黑衣男人的问题,黑衣男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大家都去洛阳,顺路便走到了一起。
萧舜臣觉得自己像只惊弓之鸟,一闭眼睛,不是翻腾的河水、原阳的难民就是楚燕山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他完全睡不着觉,但也不敢晚上赶路。
他不信任身边这个男人,却又不敢离他太远,他很明白凭自己的本事恐怕没法安全的走到洛阳去。
果不其然,路上又遭遇了几次袭击。
幸亏这个男人武功出奇的高,一打几十都毫无压力,他们才总算是磕磕绊绊到了洛阳城外。
距离洛阳还有十几里路,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道路、田地虽然也被冲毁了许多,但趁着天晴也有人在外面修缮。
萧舜臣问了问,洛阳城已经收容了二十万难民,城里装不下那么多人,岳庭渊就让在城门口搭了棚屋,为了避免外面的营地被淹,他组织了难民开挖壕沟,将水引到低洼的地方去。
洛阳城里的活儿还很多,除了挖壕沟、加固城墙之外,还有一些适合文人做的抄写活、妇人做的手工活儿和小孩做的洒扫活,岳庭渊规定每个难民进入洛阳城都必须报备,接受朝廷赈济的同时,也替朝廷干活,大家相互帮忙,两不相欠。
萧舜臣不得不承认,他这招还不错,整个洛阳城看起来都井然有序,跟新郑相比,完全就是天上跟地下。
几人在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因为萧舜臣三人实在是太像难民了。
“我是都水监使者萧舜臣,你们岳大人呢?”萧舜臣问道。
“去河边看水去了。”守城士卒回答说。
“麻烦去叫他,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他说。”萧舜臣说道,顺便看了一眼那黑衣男子,他竟然一丝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考虑到自己也打不过人家,萧舜臣把话咽了回去,等会岳庭渊来了让他想办法吧。
岳庭渊连续一个月,天天早上都去河边看水。
这水一日不退,他一日睡不好觉。
“府正,刚才又捞着一只青铜峡来的羊汛,上游水位又升了一寸。”
“还在升!这老天爷是不打算给人活路了吗!”
岳庭渊头都大了,青铜峡的水尺是大禹所立,上面涨一寸,下面就要涨一尺。这一尺是不太多,但这一个多月已经涨了七八个一尺了!
中原道河流众多,特别是这一段黄河,涨起来足以淹没沿岸所有的村庄和十数个地势低洼的县城,遭灾的人数高达几十万人,其中一半直接会变成无家可归的难民。
岳庭渊一边惆怅,一边又默默在心里为自己喝彩,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上奏太后拨了钱粮,今年夏天指不定饿死多少人呢。
“罢了,至少比之前涨得慢些,熬一熬,总能过去——送羊汛来的壮士呢?”
随从没有回答。
岳庭渊心里一沉,叹了口气:“将他身上的身份牌留下,寻个高处好好安葬。今日收容难民之事还按旧例,骑兵衙门的人全都出去,继续率人沿河巡逻,,朝廷给每个州城都拨了粮,让百姓全都到附近地势高的城中避难。”
“岳府正,城门口有个人说自己是都水监使者萧舜臣,有重要的事情,马上就要见您。”随从禀报道。
“他不是去勘察河务吗?怎么被这大水给吓回来了啊?”岳庭渊一边往大堤下面走,一边接着叹气。
他觉得都水监也是个废物衙门。
大楚和大新在洛阳到东山的河道上修了很多的堰坝和堤闸,虽然后来汉末战乱了两百年,大部分都废弛了。但圣祖统一天下之后,就又让人开始重修。
他老人家走得早,工程刚刚起头;高宗爷时,南洋、辽东、西域这三地也不像现在这样能自给自足,国库银子不足,工程进度也不快。
但他们总归是在干啊。
按照祖制,每年固定有一成的税收要用在水利上。
仁宗爷时,朝廷是最有钱的,税收比元和年间还要多四五百万。可朝中大臣忙于相互斗法,粉饰太平,这种费时费力又不能一时见到成效的河务工程压根就没人管,完全成了地方官捞钱的去处。
岳庭渊觉得正是因为都水监形同虚设,才导致朝廷拨出来的钱不是干了水利,而打了水漂!
也就是萧舜臣也是太后提拔起来的,姑且算是自己人。
岳庭渊骑马到了洛阳城门口,老远就看见萧舜臣老驴拉磨般来回转悠,他身边跟着两个泥猴般的书吏,而书令背后——
等等!
他看到谁了?
岳庭渊一愣,下意识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后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狂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