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沈宽决定跟小皇帝一起去菜园子玩。
程凉叫人换上了时令瓜果,喝了大概半个时辰的茶,有福领着岳庭渊进了大殿。
“臣恭请圣母皇太后圣安!”岳庭渊双手举过头顶,又落回胸前,拜见道。
“免礼,赐座。”程凉示意有福搬了个小板凳过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回太后的话,以黄河为首的河道水已经退去,多亏您之前让我们准备了粮食,除了新郑治下十县有人饿死,其他沿河五州皆秩序井然。臣离开洛阳前,托刘都尉率兵沿河巡视,暂未发现有瞒报者。”
“刘冲马上要到长安来率领奔虎卫了,你手下没有自己的班底不行——等会儿你去见一下蒋尚书,让他把今年新科进士的名单给你一份,你都留意着,要是有看得上的,找机会也可以调到身边去。”
“谢太后——若您应允,臣做文吏时倒有几个交好之人……”
“一会儿也把名字报上来,要是合适,也可以调去中原道。”程凉说道,“这次水灾的人数可有计算?”
“有!”岳庭渊从袖子中摸出一卷纸,“洛州别驾袁可叹沿河查访,今年中原道共有六州六十一县遭了水灾,其中沿河最近的几十个村庄,土地全部被淹没,秋粮颗粒无收,其他也是严重减产。大水是过了,但今冬怕是难熬。
即便朝廷再拨银子,这周围各道的粮食也不够买。沈国丈最新一次跟臣说粮价的事儿,燕山、楚北已经涨到了五十文一斗,东山自己也遭了灾,粮价直逼百文。现在要想买粮,就得再往南,去余临、海越、蜀中等地。这一来一回力工就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再算上路上损耗和车马钱,此事甚是难为啊。”
“对,这正是哀家让你来长安的第一件事。”程凉拎起案几旁边的口袋,让有福递给岳庭渊,“这个你认识吗?”
岳庭渊打开口袋,取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端详片刻:“这……似乎是民间说的土蛋,但臣只是听说过,并未真的见过。太后是想抢种这个东西?”
“它现在叫土豆——你觉得可以吗?”
“臣不通农学,只听老农说过这东西一亩能产四五石,虽是比麦子多些,味道却是极其难吃,且有毒,有些人吃了没事,有些人吃了便会麻痹而死。若为了过冬,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都传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圣祖爷连函数图都画了一屋子,真的就不能抽空写写土豆怎么种吗?
“哀家说这东西一亩能产五十石,你信吗?”
岳庭渊真是一点都没有客气:“不信!”
“可去年贤宁太后寻了些在宫中种着玩,两亩地便收获了三十五石……”
岳庭渊咔一声把有福递给他的果子捏爆了汁:“太后,您说多少?”
“两亩地三十五石,虽距离五十石还有些距离,却比麦子多了四番不止。而且哀家知道,你说产三石粮的地是上等好地,普通的地只能产一两石,下等地连一石都未必能有。哀家刚才说的土豆,并未占用什么上等好地。若是换成上等好地,再精耕细作一番,五十石,并不是胡说之数。”
程凉早就想推广土豆种植了,这可是穿越者的三大法宝之一。
去年试了试,因为种植方法和品种的问题,每一亩只收了十几石,产量比后世少了许多,但总的来说这依旧是世上最高产的作物之一。
不过,她还有一个设想,这些西洋作物之所以没有被推广开,好不好吃、愿不愿种都只是表面原因,最深层次的原因可能还是世界的斥力。
如果这种斥力早已根深蒂固在这些原住民的思维当中,比如明知道土豆又好吃、又能吃还高产,都依旧还是抵触而不去种,那么她就要考虑消亡是不是真的能被对抗了。
换句话说,原住民是不是真正能够思考的人,这对她的判断很重要。
好在岳庭渊马上便同意了:“既然如此,那当然值得一试。若是真如太后所说,便是活人千万,功盖千秋的大功业。”
“种土豆的人家不多,哀家手上只有一百石,其中还要留二十石给沈太后,剩下的八十石不够种十万亩。你挑些精细的农户,把风险和收益都给他们说清楚,自愿种,不强迫。
其余的农户可以考虑雇到河上做工,冲毁的房舍、河道、水务都需要重修。哀家让辽东都督和陆倾他们继续准备粮食,等水平静下起来,赶在水枯之前,再从运河和东山走几批粮入中原——你要精打细算,好好用。”
“臣省得。”
“第二件事是关于郑家的,此案可有什么进展?”
“关于此事,臣亦有几个猜测。”岳庭渊的表情凝重起来,“臣以为他们的目标,或许并不是为了贪墨粮食。”
“哦?”
“据桃花峪县令说,黄河年年都泛水,面积未必有今年之广,遭灾之人却也不少。林当然从不赈济,这些难民便成了流民。奇怪的是年年都有人逃到新郑、荥阳等地去,但却从来不见他们回来的。河水一退,总是要多出数百亩无主之地。
一年复一年,以前还只是沿河的村子,后来没遭难的村子也有人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消失,而将土地抛荒。如今荥阳到新郑一线的土地,竟有七八成属于各县州士绅,而不属于百姓。”
“郑家、郑王和新郑每年都会赈灾,但今年没有,是吗?”
“是,臣也觉得奇怪。不过他们或许是不想替朝廷做了嫁衣,准备熬到朝廷粮尽,再来出手收买人心。”
“这些事儿都告诉高大人了吗?”
“自然,臣另写了卷宗交付大理寺。”
程凉站起来,来回踱了一圈,走到案几上写了一封信,叫来有福:“去交给高大人,让他审完第一遍就立刻来见哀家。”
“是!”有福转身走了。
岳庭渊说完了公事,见四下也没什么别的人,忽然起身,啪唧一下跪在了地上:“太后,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程凉惊讶的发现这男人眼中迅速噙满了泪水,额头重重点地:“臣心悦原阳郡君赢婉儿,自知出身低微,难以高攀,斗胆请太后赐婚!”
程凉:“……”
大哥,你喜欢姑娘就自己去追啊,赐婚是个什么鬼!
而且追个姑娘而已,你至于在老娘面前哭得跟死了老婆一样吗?
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岳庭渊。
“赢婉儿乃宗室女,她的婚嫁自有宗正寺管理。你若心仪与她,直接去找原阳郡王提亲便是,堂堂一道府正,七尺男儿,有什么高攀不上的?”
岳庭渊还是哭,哭得更厉害了。
程凉觉得有点不对,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你若不对哀家说实话,哀家便不能允你此事。”
岳庭渊双拳紧握,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上:“太后,她要死了……等不到臣去向原阳郡王提亲……臣想风风光光迎娶她,她却害怕污了臣家门楣——求太后成全,庭渊必用一生报答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