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出他们所料,崔翰带着人到了太府寺,能存十万石粮食的仓库空荡荡的,连一颗米都没找见。
各路人马白忙碌了一夜,回到昭德殿门口清点人数。
崔家两兄弟惊讶的发现,他们身后的禁军竟然只有不到两千人,而且大都狼狈不堪,面色惊惶。
“那些禁军识破了你们?”崔翰皱起眉头,问道。
隐龙卫中走出一个都统,看表情也不要太高兴,硬邦邦的答道:“你们不是说尽在掌握吗?那飞龙卫的蒋虎和奔字部当值都尉宗大泽各持一份圣旨,让我们连夜整兵出城讨贼,好几个弟兄就质疑了两句,便被他们以抗旨不遵的罪名砍了脑袋。我们还是趁乱溜出队伍,才得以留在城中的!”
“他们哪来的圣旨?”崔翰愣了愣。
那都统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老子还想问你呢!”
崔翰缩了缩脑袋,闭上了嘴巴。
本来他们掌握着六千禁军,是进攻长安最重要的力量,结果现在他们这边的人数反而是最少的了,韦薛杜三家有五千多人,夜琅这边竟然凑出了六千多,经过武库的装备一武装,其声势颇为浩大。
但眼前的问题是,这一万多人折腾了一夜,肚子饿得咕咕叫,太府寺却一颗粮食都没有,这也不是什么有钢铁意志的军队,骂娘之声不绝于耳。
“程家、许家、高家、萧家……所有太后一党的人都不见了,现在禁军也跑了,粮食没有,诏书和玺印也没有,咱们守着个空荡荡的皇宫,有什么用?”夜耀最生气,折腾了一晚上,就他们打下了武库,其他人跟傻子一样,“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弄来粮食!”
卢慎也挺心烦,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是在哪儿走漏了风声:“谁不饿,问题是太府寺一颗米都没有,上哪弄吃的去?”
“长安城那么多人,难道还凑不出一万多人的吃食?”夜耀冷声道。
他的立场跟其他人是有冲突的,长安城乱成什么样子他不在乎,但其他人却不能不在乎,无论是禁军还是各家的家丁,都是长安土生土长的人,将来立了功,夺了权,还得要在长安过日子的,把长安父老都给得罪了,那还如何衣锦还乡?
孙启摸了摸下巴颏:“先去取户部的银子,咱们向父老买粮总行吧。”
夜耀冷笑:“刚才派人去看了,户部也是空的。”
崔护气得直瞪卢慎:“户部和太府寺那么多钱粮,他们总不能是一夜之间运出去的。这么多车马进进出出,你们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卢慎也很委屈:“确实没有大量的钱粮运出长安啊!”
崔护怒道:“那户部和太府寺是怎么空的?”
眼瞅着两人要吵起来,孙启连连摆手:“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先弄了粮食,让大家伙吃上饭——以老夫所见,咱们就以朝廷的名义贴告示征粮。长安有二十万户人家,每户征得一斗粮,也够咱们这点人吃三五个月了。”
众人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商业互吹,却又听见城中各处都响起钟声。
孙启等人拔腿跑上宫墙,瞪大了眼睛,看着梁买带着京兆尹府的差役已经开始在街上贴告示,他们一边贴,还一边大声的吆喝着。
“奉圣母皇太后、贤宁太后懿旨,皇上圣谕,清河崔家意图谋反,禁军奉旨东出缉拿盗贼,为方便军械粮草运输,不与民争利争道,朝廷中枢暂时移至高岭。
皇太后懿旨,崔家乃跳梁之小丑,不足以因他而惊动关中之民。故朝廷不对长安百姓加税,亦不强征兵丁。若有想主动投军者,可至白虎门前高新坊领取武器。若遇到有人征募粮食,请紧闭门窗,不要相信。若有乱兵趁机劫掠,请立刻逃走,前往京兆尹府、高新坊或是各坊间的大小佛寺,领取武器自卫。
圣上乃天下之主,危难之时以国为先;梁买乃是天子所任京兆尹,以长安城为先;若有有人在城中作乱,虽力不及,也定会尽力相抗。惟愿父老乡亲与梁买戮力同心,替天子,也替诸位自己,守好长安!”
差役敲锣打鼓的从街这头吆喝到街那头。
夜耀抽刀就往宫墙下走,孙启和卢慎一左一右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去杀了这些人,然后募集粮草。”夜耀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可,万万不可!”孙启急忙道,“你现在杀出去,不久承认自己是乱兵了吗?”
夜耀颇为不理解:“难道你们不是?”
众人:“……”
玛德,非我族类,不懂礼仪廉耻!
咱们虽然说是,但是你不能说咱们是啊!
这这这……
一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
而众人之中,最为着急的是韦、薛、杜三家,崔家和卢家距离长安都很远,他们顾忌的只是名声,而他们这三家世世代代就住在长安,真要是惹恼了关中父老,赶明儿三家的祖坟都得给刨了。
“诸位莫要着急,我们三家粮仓中还有些粮食,韦某人先吩咐家丁取来给大家做饭。接下来如何,咱们还是好好计较一番。长安城乃是帝都,民风彪悍,若只是抢枪普通百姓也就罢了。若是引得那些权贵富商也跟着出面,站在朝廷那边。我们可就成瓮中之鳖了。夜大人莫要忘了,城外可还有三万禁军呢!”韦家家主韦说道。
“而且,程家人最擅于煽动人心,上次柳家和杨家之事,你们应当还记得吧。若不是关中之民暴动,我们的计划早就成了!”薛家家主补充,“诸位细想,他们既然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手中又握着比我们多得多的精兵,有什么必要撤出城去呢?”
“啊,我知道了!”杜家家主杜亢一拍大腿,“高新坊!粮食和银子一定是从白虎门走高新坊运出去的,只有那扇门连通宫墙和城外,我们把那里给忘了!”
夜耀皱着眉头:“那又怎么样,东西怎么运走的有什么重要?”
“那自然是重要!”杜亢摸着胡须,顿时起了范,“你想想看,户部和太仆寺那么多东西,不会是一天一夜就运得完的吧?说明他们早就在做这件事了,太后知道此番去洛阳会出事情,未雨绸缪,借着兴修皇家书院的车辆,将粮食和钱财运到高岭和原岭,一旦出现问题,马上就可以上路运往洛阳,拦都拦不住。
“诸位想想看,为什么他们明明有一战之力,却不与我们缠斗,而是退出了城去。”杜亢呵呵的笑着,一脸的智珠在握。
众人皆看着他:“为何?”
“说明这些东西还没有被运走,只是暂存与原岭和高岭,他们迅速退出去,不是因为不敢跟我们一战,而是担心那些物资出事,误了洛阳那边的战事。”
“哦!”众人恍然大悟,都觉得十分有道理。
“那以杜先生只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崔护问道。
“不管高岭,而是打高新坊和京兆尹府,杀了梁买,将长安城的城门全部控制住。宣布拥立新帝,废除程凉的一切命令,重新发布政令,在长安城中招募兵勇,征集粮草,借武库的武器装备起来,再以新帝之名召天下勤王!”
夜耀愣了愣:“我们现在也可以这么做啊?”
“那不一样!”几个家主和孙启异口同声。
杜亢摸着下巴,一脸的慈祥:“夜大人有所不知。圣人云,名正则言顺,只有先正名,再做事,才会让人心服。若是旧皇的官没有被铲除,新帝的政令又如何能推广呢?现在咱们强征,那叫做抢,是乱兵所为。但若有了新的朝廷,这便是合法的徭役税赋,谁敢抗命,便是抗大秦律法!到那时,由不得他们不从!”
夜耀:“……”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秦人,这不还是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