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弘逸进了玄清的帐篷,背后还跟着了像。
玄清在小和尚的搀扶下坐起来,一阵猛咳,然后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袁公怎么来了,若是过了病气,贫僧怎么过意得去。”
“不碍事,不碍事,袁某就是来看看大师您好些没有。”袁弘逸笑道。
“好是好些了,但一动还是累得很。怎么了,了像什么事做得让袁公不满,特意来向贫僧告状?”玄清问道。
袁弘逸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了像大师也是一代高僧,袁某怎么会告他的状呢?只是我等商量,要趁今夜奇攻许昌城,想要让大师们给大家说几句,提振提振士气。了像大师的意思是,他虽为少室山禅院掌院,却毕竟只是后辈,这种事情还得大师您做方为妥当。”
“谢公和孙将军也这么认为?”
玄清沉吟片刻:“烦袁公让贫僧与了像单独说几句,成吗?”
袁弘逸笑起来,他很慈爱的拍了拍了像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房间。
玄清叹了一声:“了像,你是真心来劝我的吗?”
了像噗通跪在了地上:“师叔,我们少室山禅院一直与袁谢两家往来颇多。师祖与师尊皆是两家座上之宾,咱们惠山院的那尊大铜佛像,还是袁公父亲捐资铸的。您难道不记得了吗?”
玄清垂头看他:“可我们本就没有神力,驱使手无寸铁,未曾训练过的百姓去跟朝廷军打,那跟送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了像,我们虽不杀他们,他们若因我们而死,这身上的罪孽如何偿还得清?”
了像摇头:“师叔此言差矣。我们是在助他们,不是在害他们啊。就算咱们不去给他们开光,他们一样也会去攻打许昌城,士气不振,死伤定然更为严重。万事开头最难,等若他们能一鼓作气打下许昌城,寻了装备,有时间操练,将来不就不会如此了吗?”
玄清还在犹豫。
了像叹了口气:“师叔,我知道佛门子弟不该涉足这些纷争,但此事完全就是因嵩山祭祀而起,太后她们显然是不信我们,若是不与世家一起将她除掉,禅院将来如何能安然于世?
况且,您不当家,不知当家之苦。那岳庭渊搞什么农社,重新丈量土地,分发种子,还让农户共同出资,以县衙作保购买或是租借耕牛,咱们禅院的地被占了不少,那些干活的农户也回乡了大半。
若是都让院中弟子自己干活谋生,就没人能出去宣扬佛法,扩大信众了;而且,我们少室山禅院跟龙门寺不同,我们不是什么皇家寺院,没有每年几万两银子的赏赐,佛祖的灯油,金身和其他供奉。都是从世家出,要是他们没了,咱们还如何侍奉佛祖?”
玄清定定的看着他,良久才又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我可以出面,但不能说话。犯口舌之罪,亦是要入地狱的。”
了像还没说话,袁弘逸便推门进来了:“甚好,玄清大师您只需要出面便是。”
玄清眉头一皱,他果然是在外偷听。
“等等!”玄清脸色有点发红,彷佛是为了挽回面子,他低声喝道,“贫僧还有个要求!”
袁弘逸笑了笑:“请讲。”
“你们袁谢两家和孙子安,必须受戒,皈依我佛!”
“这……”袁弘逸犹豫了,“可是袁某与谢公都是读圣贤书,尊孔夫子的,这都大半辈子……恐怕不合适吧。”
“那孙将军总不是尊孔夫子的吧。”玄清强硬道,“还是说,他要信孙子。”
“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袁弘逸眼睛提溜一转,“此事袁某去说,孙将军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本就是个西天金刚罗汉为荡平天下奸邪而下到凡间来的嘛!”
玄清笑起来:“这样倒是也可以。不过,你们虽然尊孔夫子,但此次却是与我佛门联手,出征之前,礼拜我佛,想来也是应该的吧。”
袁弘逸眯了眯眼睛:“玄清大师想怎么个礼拜法子?”
“也不复杂,誓师之时立三块牌位,让你们的所有督军和队正、营正、都头全都过来。一拜新天子,二拜圣人先师,三拜释迦摩尼,拜给所有人看,可否?”
“可以,当然可以!”
袁弘逸笑眯眯的离开了玄清的帐篷。
回到中军帅帐这么一说,孙子安却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是不愿意皈依,但这玄清可不可靠?他将所有的营正、队正、督军全部集合起来,使兵将分开,要是许昌城突袭,我们可就被动了。”
“要是他有这个心,趁尚未编队之时就引朝廷军入内,岂不是更加容易?”袁弘逸皱起眉头,“孙将军,虽说是皈依,但又不让你去庙里呆着。除了每个月初一十五吃两天素之外,其他时候你该干什么一样的干,就当清清肠胃嘛。”
“我不是不想皈依……算了,就依你们。但军职不可同时离开,誓师所用的军阵,也要由我来布置。”孙子安说道。
“好,这事依你,那我与谢公便去召集子弟,制作木像。”
营地忙碌起来,虽然百姓们仍在恐慌,但当官的却又便得信心满满起来。
傍晚时分,三棵刻了字的大树被拉起来,立在中军营帐的空地上。
它们前面筑了一个很高的点将台,外面立了一圈大火堆,燃起的火焰足以把天空照得跟白昼一样。
以中军营帐为中心,军阵向着许昌方向列了四层。
“这第一层是我的隐龙卫、讨逆军和包括那两千多世家督军在内的你们的五千世家亲兵,这些人绝对可靠,是咱们最重要的底牌。
而第二层和第四层分别是喝圣水喝得最晚和喝得最早的二十个营。喝得早就说明信得深,喝得晚就说明信得浅。本将如此安排,信得深便可以带头冲锋,激励士气;信的潜的被夹在咱们的人和前阵之间,一旦四处逃窜,马上以逃兵罪论斩,识让他们不能惑乱军心。
至于中间那一层,他们本就摇摆不定,等到差不多的时候,队正、营正回到各自的队伍里,立刻擂鼓向许昌城进发,他们被裹挟着,即便有点别的想法,也做不了什么事。到时候,十万人一齐冲到许昌城下,就是生撞,也能把许昌城门给撞开。
至于死伤……”孙子安意味深长的扫了扫其他人。
谢长安立刻会意,哈哈大笑:“孙将军不必多虑,我等虽是爱民,却也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那打仗就是得死人嘛,要不是程凉欺人太甚,这仗怎么都打不起来,所以不管死多少人,都应当算在程凉的头上。
大不了等这一战打完,以我袁谢两家之名给那些活着的人多发点银子和土地。到时候他们不但不会有怨气,还会感谢孙将军给了他们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孙子安的神情立刻松弛了下去,有人给钱就不怕。
那些在校场里舞刀弄枪的练兵全都是假把式,真正的练兵还是该在战场上。
两仗打下来,还活着的人,自然也就成了精兵。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横刀立马,挥斥方遒的模样,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在长安收收贿赂,吓吓小商小贩,没想到逼一逼自己,竟然还真的是个做大将军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