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涨着小脸算了半天,颓然地低下头:“既然天下都是朕的,那还给朝廷交什么钱,不就是左边荷包掏到右边荷包吗?”
“现在是这样没错。但要是将来你亲政了呢?你代表的是左边荷包还是右边荷包。”沈宽问道。
小皇帝有点不明白的看着她。
沈宽笑了笑:“现在的矿山归工部管着,每年产铜和产铁的连,连军器监和将作监寻常的制作都供应不上,不但挣不到钱,还要花一大笔钱在民间买铁买铜。
而你外祖父手上的那些矿山,省着省着开采,每年随便也能挣个几十万,而且矿山周边还能连带着做其他买卖,。
比如现在你就已经亲政了,不可能全部精力放在矿山上,那你是想让你外祖父这样的人来管矿山,还是继续照着工部这样儿去管?”
小皇帝沉思了一会儿:“我选外祖父这样的人管,但跟拿钱有什么关系?他们拿些俸禄,然后只要把所有挣的银子全部交给朝廷就好了啊。若是他们不肯,便派人看着,杀一两个不行,便多杀几个,总是就能听话了。”
沈宽:“……”
老娘教你当资本家,你跟老娘说你要当霸王。
“若贪官污吏杀得完,这天下早就在你爹你爷爷的时候就大清大治了不是?”沈宽没好气的吼道,“有一句话,你给本宫记清楚了——有一成的利润,它就能被到处使用;有两成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五成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十成的利润,它就能蔑视法律;若是有三倍的利润,它就敢冒犯一切的罪行,包括挑起动乱和纷争。
这个它是谁?
不是你不是我,不是太后,是钱!是白花花的银子和亮铮铮的铜钱!你以为隐龙卫那些人为什么要背叛你,你以为翰林院那些大学士为什么私底下搞那么多黑手,你以为世家为什么敢于铤而走险——还不就是因为利益所在!
这就跟喂鸡一样,你要是不主动撒一把玉米出去,人家就要飞到你手上去拿了,到时候,我看你赢凌两个眼睛,一个脑袋,到底看不看得住天下人!”
小皇帝被吼得目瞪口呆。
不过道理却是听明白了,母后替他要了这一片的矿山确实是在帮他,不光是要帮他还这一次的钱,而且还在替他将来亲政铺路。
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皇帝只觉得心窝子热热的,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只可惜他娘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她就是单纯的爱折腾,想要试试能不能从皇帝开始,来寻求资本主义的萌芽。
看见小皇帝忽然就一脸孺慕的瞅着自己,沈宽心里还有点发虚了,刚才自己语气是不是有点重?
“咳,要是你不愿意就算,本宫再去找太后……”
“不,孩儿愿意!”小皇帝哽咽着答道,且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孩儿定不会辜负母后这一片苦心,若区区一片矿山都治理不好,又谈何治理天下呢!且国家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与兵事又与铜铁密切相关。母后为朕争取矿山之权,定然不易。孩儿明白,什么都明白……”
沈宽:“……”
她不明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孩子都脑补了些啥?
“那什么……”犹豫了片刻,她果断放起了猜测儿子的心思,点了点桌上的契书,“既然愿意谈,那就继续看合约吧。要是没什么问题,咱就把字给签了。”
小皇帝经过了一整个下午的资本论洗礼,终于在吃晚饭之前签下了大秦第一份矿山承包合同。沈宽还特意准备了一式三份,小皇帝留一份,她自己留一份,还有一份飞马送去给京兆尹梁买,矿山在京畿之中,属于他的管辖范围。
合同敲定了三年。
朝廷将撤掉这些矿山上所有的官员,只保留京兆尹对他们的律法管理权和户部对他们计税的权利,其他一切管理全部由小皇帝来安排。
当然他用的也不是皇帝的身份,而是沈宽刚刚给他想的名字——大秦矿业总管事务裁决都督,简称总裁。
程凉听说这个消息,瞬间想到了沈宽爱看的各种总裁文,然后脑补出了小皇帝穿着西装,一脸冷漠的靠在门口,用七分凉薄两分讥讽还有一分不屑的口气说:呵,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自己被自己逗乐了。
正笑着,有福叩门而入:“太后,全公公和魏将军求见。”
程凉的笑容立刻停了下来:“让他们进来吧。”
唉,这一趟把皇帝搞得那么狼狈,全德肯定是恨死她了,一会儿不吐她口水就不错了。
对于这个顽固又忠诚的老太监,她还真没什么办法。毕竟他站得稳、走得正,虽然是太监,但从不干政,也不贪污,做事做人都干练而有度,作为先帝留下来的老人,对小皇帝又忠心得没话说。
程凉并不想对这样的人太过于苛刻。
全德跟魏铁衣一起走了进来,短短半个月,他瘦得已经没了人样,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眶中,一进门就直勾勾的盯着程凉。
程凉连忙站了起来,做好他要是吐口水的话,赶紧闪躲的准备。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全德走了两步,啪一声,直接五体投地的跪在了地上:“老奴替先帝爷,替圣上谢太后保全之恩!若不是太后,皇上他……皇上他……呜呜呜,老奴真是没用,连个孩子也看不住,呜呜呜,若是皇上出了个好歹,奴才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啊。”
程凉挺惊讶的,她还以为全德会把过错怪在她身上呢。
“太后,奴才就是死也没想到,内侍省内府局侍监竟然也跟万国会不清不楚,还勾结枫林宫的月季大宫女假冒太后,伪造书信,蒙骗皇上。奴才该死,奴才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奴才……那狗东西还是个小黄门的时候奴才便带着他,他怎么敢啊!”
哦,程凉恍然大悟,果然这里面还有事儿,否则这老太监哪有那么好说话。
自从她掌权之后,后宫都大清洗两回了,宫女太监们遣返的遣返,送去种地的种地,留下的本就不多,可没想到这不多之中,竟然还有图谋不轨之人。
果然是阎王好躲,小鬼难防。
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夜琅王他们打仗的本是或许一般,但是搅屎的本事实属一流,他们很懂得怎么利用利益、感情、威胁、蛊等等一系列的手段,多管齐下。
宫里的规矩森严,却使得人心更为空虚,简直就是栽种怀疑和阴谋的沃土。
程凉觉得头疼。
现在盘子都已经摊这么大了,要是今后还需要每天纠结宫斗宅斗,那她真的会累死。
“太后,老奴算是看出来了。您对皇上虽然严格,却是真心为他好。先帝当初将天下交付与您,是因为您真的有能力代皇上管好这天下。您是他的嫡母,先帝正宫皇后,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
老奴以前是猪油蒙了心,以为您要害皇上,如今醒悟过来,从此对您便如同对先帝一般,再不敢有什么二心。您若是有关皇上的事,多少也告知老奴知晓半分,免得让老奴这颗心,成天都跟悬在空中一样……”
全德一个劲的碎碎念。
程凉回过神来,这是啥情况,莫名其妙就又得了个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