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抚了全德,让老太监去皇帝那院儿休息,等歇两天就跟着皇上一起回长安。
将他送出门,等了半天的魏铁衣才走上前来:“启禀太后,奔字部留守长安的人马已经出了蓝关,本来是作为奇兵,但现在仗已经打完了……”
“只能说是袁谢两家明面上的人被打散了,但距离仗打完还早得很。
哀家已经给许丞相写过信了,任命你为奔武大将军的圣旨应当已经发到了军中,等会儿哀家和贤宁太后再一人写一份懿旨给你,接下来奔字四卫便完全交给你来管。
如今是战时,行事用军法,有异心者该杀就杀,不要犹豫;但也不要滥杀,你这些天也看见了,贤宁太后那儿有龙鳞卫,哀家有布衣之友,随便谁捅到哀家这儿来告一状,告你以权谋私,哀家都绝不会轻饶你。”
魏铁衣拱手:“臣是个武夫,请太后把话说得再明白些。”
“好,那哀家就给你列个陈条,白纸黑字。”程凉挥毫写道,“其一是禁令——不得劫掠百姓,不得奸淫妇女,不得……
其二是任务——汝州、陈郡包括再往下的南阳、襄阳等地,一直都被袁谢两家把持着,你们要协助岳庭渊派过去的人,把土地全部丈量清楚。袁谢两家的土地肯定是要抄没的,抄没之后由岳庭渊派过去的人负责再分配。
而那些小乡绅的土地,不需要全部抄没,但必须是用合大秦律的方式获得的,才给以保护,而那些违反大秦律获得的土地,比如朝廷不允许买卖的口份田或是强取豪夺得来的永业田,依旧是全部抄没。
当然这些事情主要是岳庭渊的人干,你们要做的是监督他们,不要让他们以丈量土地为理由,收受钱财,该抄没的不抄没,不该抄没的瞎抄没。最后土地没有丈量明白,反倒让他们的腰包鼓起来。
奔字四卫原定应当是一万四千,过几日周遭的军事部署晚辈了,哀家会让所有奔字部的人都前往汝州,你再多征召一千人,凑够一万五千。除了协助岳庭渊,正常的操练也不要停下,一旦接到哀家的号令,要随时可以做战。”
魏铁衣听得很仔细,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只要粮饷充足,奔字四部便随时能战!”
“许丞相在长安、沈国丈在洛阳,他们都在运转钱粮。哀家是将门出身,心知当兵之苦,只要朝廷还在,哀家便不会亏待浴血奋战的弟兄们。魏将军祖上亦是厮杀汉,你也记住,贪了当兵打仗的钱粮,死了也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哀家这话,你可明白?”
魏铁衣笑了笑:“臣祖上十几代皆是佃户或军户,一个做官的也没有,论起来连寒门都算不上。被先帝拔擢到禁军中效力时,就只剩下一身衣服了。如今贤宁太后替臣说了媳妇,还成了统领一方的将军,早就赚得盆满钵满。若不为天子效死,这大好头颅,臣自己便没脸要他。”
“好,哀家愿与将军们一起,不但要为大秦的列祖列宗守住基业,还要让当今圣上能开创出一个亘古未有的盛世。哀家赠将军一诗——”
程凉又沾了墨,在纸上写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她的字不如沈宽的好,诗也背不全,但写得很郑重。
魏铁衣第一次在她面前跪了下去,举起双手,将那副字托在手心,也郑重地回答道:“若太后真心为了圣上和大秦,臣亦愿意做太后之坚盾利剑!”
魏铁衣前脚刚走,岳庭渊的人也来了。
领头的两个还是老熟人——府正特使、洛州别驾马季和府正幕僚、宣讲吏蔡逸。
程凉想过给他们封官,但现有的官职没有对口的,新设官职的话,又不容易服众,所以还是让他们以原职领事,用岳庭渊的府正印信来做事。
但关于各道官员的重新构架,她心里面已经开始在盘算了。
等把世家打败,旧官僚系统也会被摧毁大半,那是最好的机会。
一旦错过,想要再撕开一道缝,恐怕又得要一场大战了。
但无论是朝廷也好,百姓也好,都不可能经得起这么反复的动乱。
“洛阳那边的情况如何?”程凉叫人送了茶水,边喝边问。
马季笑了笑:“万事开头难,本来还有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听说许昌这边打了打胜仗,连袁谢两家都被连根拔了,很多人立刻转了口风。府正又杀了几个,亲抓农事,谁说闲话都不听,事情就变得顺利多了。
朝廷重新清丈土地,将原本被人强占或是谎报的土地重新分给那些没有土地的百姓,但这些土地皆不做永业田,他们无权售卖,且必须按照朝廷的要求种粮。他们上面也没有世家、士绅,所有的粮食皆只需要上缴一家,那便是朝廷。
太后您都不敢想,仅仅这么几个州,谎报瞒报的土地便抵得上两个富裕的县城。若其他州也是这种情况,中原道的赋税该多出一倍不止。而老百姓自己家的存粮亦不会减少。”
“确实是天大的事,你马季要是做成了,史书留名就是一定的。”程凉说道。
马季的脸顿时有点红,他在遇到岳庭渊之前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虽然落魄,却生来有傲骨,也自认为有些才气,读圣人之言,为的是天下之事。
若真能做成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便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事是好事,但一定不能着急,凡事一定要合乎秦律。要是哀家听说你不问青红皂白,强行抄没人家合法的土地,哀家就立刻停了这件事。那一来,太史令一定会把你写成天下第一酷吏,到时候……”
马季一激灵,慌忙站起来:“微臣绝对没有……”
程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哀家当然知道你现在还没有,所以才提醒你,千万要记住现在,流芳千古和遗臭万年通常只在人一念之间——你现在过来了,情况更加复杂。奔字四部是哀家留下来协助你的,但却绝不是为你们撑腰的,明白吗?”
马季毫不犹豫地跪下了:“微臣谨记在心。”
“好了,不说你——蔡公子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程凉看向蔡逸。
“两百人!”蔡逸答道。
“这么多,那洛阳那边怎么办?”程凉问道。
“洛阳那边有学生父亲和同窗薛洛负责,周围的落的秀才听说做宣讲吏不但有钱挣还有入仕的机会,都忙不迭的来。那些农户为了听那猴子的故事,从十里八村的赶来,您让咱们一天去一个村,现在咱们到一个村,隔壁五个村的人自己就来了。
而且学生发现,即便是那些匠人、佃农也不像旁人说的那么愚钝,他们虽大都不识字,但能听明白意思,回去之后也能说给别人听。现在,府正的命令一出来,顶多两天,黄河边上的每个人都能知道。谁也别想糊弄谁!只不过……”
蔡逸忽然停了下来。
程凉好奇:“只不过什么啊?”
蔡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不过那猴儿的故事马上就要说完了,我们几个同窗凑在一起模仿了几个,感觉都与那猴儿差着一大截。学生担心百姓们该不爱听了。”
程凉乐了:“这你不用担心,一会儿去找贤宁太后,她正好闲着没事。你让她再写个蛇爱上人或者一群神仙打狐狸的故事。”
蔡逸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作揖:“学生领旨——另外还有件事,学生出发前岳府正告诉学生,见着太后,转告太后一句话。”
“什么话?”
“长安抓着个您想要的夜猫子,现在已经送到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