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琅王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颓然物无力的摇了摇头。
他站起来,示意古大雕把崔怀德放开:“崔公,我们会继续派人去催促西凉、东胡和百越趁早发动进攻,但中原之兵,也不可再如此散漫下去了。”
崔怀德眯起眼睛看他:“你想如何?”
“请崔公立刻下令返程,据守清河……”
“老夫还是再听你一句,老夫就是猪!”崔怀德毫不犹豫地说道,并且果断推门而出。
夜琅王听见他在外面大声喊:“立刻召集父老,就说三爷、六爷已经跟朝廷军在前面遇上了,咱们必须马上前去增援。马上征召五千人……不,一万人!老夫亲自披甲,为圣上杀敌。”
夜琅王:“……”
玛德,人要作死拦都拦不住。
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痛苦,夜琅的荣光真的再也不会恢复了吗?
整整一百年,追随王族的人越来越少,受神明祝福的孩子也越来越少,到了下一代,他们五族加在一起竟然也只有两个,而且还有一人摆明了态度不想再加入复国之战。
如此下去,五族的名字都要消亡掉了吧!
“王!”夜姑喊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咱们为什么不杀了崔怀德,夺下这支军队的控制权,他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若是王您来带兵……”
夜琅王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可本王也不会带兵啊。”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转头看向了古大雕。
“古将军……”
“古郎……”
古大雕眼睛瞪得溜圆:“我倒是当过大将军,也会带兵,但要是遇上我曾经的下属和同僚,这……不太好吧。”
夜姑毫不犹豫地笑起来:“那无妨,我听说奔字四部都在许昌以南,咱们不会碰上的!”
古大雕眸光与她对视,表情立刻温柔了下去:“哦,这样啊,那……你想如何,我配合就是了。”
三人的密谋刚起头,外面忽然骚动起来。
“保护崔公和皇上,有敌人!”
“迎敌,迎敌……”
“怎么到处都有人,咱们被包围了吗?”
“他们好厉害,根本打不过,快跑!”
三人惊愕的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几句话,怎么就开始快跑了?
撩开帘子出去。
只见身着禁军甲胄的士兵从正前方杀了进来,另外三个方向烟尘四起,锣鼓喧天,也像是有很多人。
崔怀德一块空地上,满脸都是惊愕,他完全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打进来的。
战斗一开始,几乎就结束了。
那些从未训练过的百姓在看见旁边人倒下之后,扭头就跑。
崔家子弟试图保护崔怀德。
秦政手持长枪,瞬间便挑开七八个人。
“古将军,你能打过他吗?”夜琅王眯了眯眼睛,问道。
古大雕咧嘴一笑:“十成的把握没有,但至少五五开。”
“可否将他们击退?”
“自然。”
古大雕身影一纵,几个崔家子弟从他身边倒飞过去,他一刀接住了秦政的长枪。
两人视线交汇之际,秦政忽然将长枪一抖,用枪杆扫向古大雕。
古大雕收刀不及,挨了一棍,但反应却是极快,重心尚未跌落,变砍为削,竟直接将那枪杆砍断了。
秦政又抽出腰间佩刀,两人叮叮咚咚,转眼之间过了七八招。
秦政边打边冷笑:“古大雕,先帝与两位太后皆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他们?”
古大雕哼了一声:“先帝的恩,老子已经报完了;老子又不是卖给朝廷的,天下之大,老子想护着谁,便护着谁,有什么背不背叛可言?”
秦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猛然紧缩:“呵,就为了这个假冒的太后?”
古大雕顿时火了:“你不许说她!”
秦政摇头:“你武功高强,又擅于领兵作战,本有机会成为一代名将,却因为一个代替品自毁前程,我真是为你感到可惜。”
古大雕更火了:“她不是代替品,你再胡说八道,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秦政收刀往回跳:“你不配跟我同归于尽——袁谢两家的十万大军已经散了,这事儿你知道吧。你们突前的五万大军就跟白捡的一样,没用吹灰之力便被我打散。世家之中只有太原王和赵郡李有领兵之人。既然你这么忠贞,便给你个机会,抓紧时间带她走,否则过几日邺城的援军赶来,我便要踏平清河,让你们谁也跑不了。”
古大雕没说话,强砍了一刀出去。
秦政没接,向四周看了看,向后一摆手,帅旗挥动,吹角之士吹起号角,攻进来的士卒也不恋战,转身就走。
秦政意味深长的看了古大雕最后一眼,收刀转身,如闲庭信步一般穿过了混乱的人群。
崔怀德只觉得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柴堆上。
夜琅王有点不可思议:“他们这就走了?”
古大雕收刀走到他们身边,指了指远处的烟尘:“烟尘扬起却未移动,显然是疑兵之计。我们刚刚接到军报,说前线五万人败了,他们后脚便追到了此处。说明他们作战之后没有休息,是急行军赶到了这里,士卒的体力和所带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他们只是想要吓吓我们,企图混乱军心而已。”
夜琅王和坐在旁边的崔怀德都看向古大雕,两人的眸光都略微有些闪动。
秦政退出崔家营地,两个都尉迎上前来。
年轻稍轻一人兴奋的问道:“大帅探营探得如何,吾等可否一战?”
秦政摇摇头:“可与之一战,但没有必要。”
“为何?”年纪稍长那人疑惑的问道,“一鼓作气将崔家人全部击溃不好吗?”
秦政展开程凉送来的书信:“太后懿旨,燕山、东山亦是大秦之地,大秦之军行此地,便要守大秦之法。你们应该也明显感觉到了,过了邺城,这些老百姓就并不欢迎我们,就连寻常的补给都很难用寻常手段征集到。
这一仗可以打,也能打得赢,但我们四千人肯定不可能将他们五六万人全部吃掉,而且他们背后便是他们的家乡亲人,即便是把他们打散了,他们也不会离开这里,朝廷暂时也派不出治理此地的官员,咱们打下的地方全都守不住,只不过是平添周围百姓对朝廷的怨恨罢了。
崔家除了清河还有博陵郡望,很难像拔除袁谢两家一样一下子就斩草除根。以他们的底蕴,你要说一个会打仗的都找不出来也不现实。现在正是因为崔怀德无能,我们才能长驱直入到这附近。要是杀了他,若燕山、东山的人心尚在,又出现了能聚人心之人,我们便是替自己杀了一只狗,而培养了一头虎。
此地是大秦之地,此地之人是大秦之人,我们要收复此处,而不是要毁掉这里。所以,这场仗的关键并不在于两军对战的胜负,而在于民心所向的胜负。咱们追到这里,让这一片的老百姓见到了朝廷军的威仪,便已经足够了。”
“两军对战的胜负容易看出来,这民心所向的胜负怎么看得出来?”都尉继续问道。
“哈哈哈,等到能看出来那一天,你们自然会看得很清楚。”秦政莫名其妙的又笑起来,而且笑得特别畅快,“太后走一步看三步,如此胆魄与智谋,虽男儿亦少有。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实在是太有魅力了。
他闭上嘴,努力将自己想说的那句话咽了回去。
都尉们一脸懵逼的发现平日里仿佛面瘫的大帅表情柔和下来,他仰头望着林子旁边含苞欲放的桃花,第三次笑得像个孩子:“桃花都要开了,走吧,我也该回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