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洛眼睛贼好使,沈宽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半天,才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在沿着田埂狂奔,她背后还追着七八个小孩。
“救命……”
那小女孩明显跑不过身后的孩子,她一边凄厉的喊着,一边被身后之人一脚踹倒,其他人一拥而上,摁着她便是一顿暴揍。
沈宽大怒,居然当着她的面搞霸凌!
她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往前冲:“让开,让开——谁让你们欺负人的,再不让开我可要动手了啊!”
骑在那小女孩身上的男孩没想到有人突然冲出来出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抡手扇那小女孩耳光时,被沈宽一脚踹飞了出去。
他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抬起头来,愤怒地吼道:“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让你别打人,听不见吗?”沈宽才不惯熊孩子毛病,左手一只,右手一只,跟扔保龄球一般,又扔出去俩。
那小男孩爬到一半,被同伴撞倒下去,又疼又委屈,扯着嗓子哇哇大叫:“我打的又不是人,是百越猪!你是什么人,有本事站在此处不要走动——”
他一骨碌爬起来,扭头就往回跑。
沈宽可乐了:“哈,还敢威胁本宫——行啊,我就站在这儿,等你叫人。你要是不回来,本宫就到你们家去,非让你们老爹打烂你们屁股!”
小男孩们哇一声跑得更快了。
薛洛嘶的吸了口气,假装自己跟沈宽不是很熟,扭头将试图趁乱逃跑的那个小女孩一把摁住:“我们在帮你,你跑什么?”
“秦人!”那小女孩眼中闪过一抹蚀骨的仇恨,忽然暴起,一口咬在了薛洛手臂上,“嗷呜——”
“啊啊啊啊……”薛洛当场就哭了。
沈宽连忙回头,捏着那小女孩的后脖颈将她拎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敌我不分呢?”
“秦人!秦人!秦人!”那小女孩双脚双手悬空乱蹬,嘴里如小兽般嘶吼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沈宽:“……”
秦政和程凉并肩策马进入村子,隔着老远便看见沈宽蹲草丛之中,薛洛双手拎着裤子站在外面,一脸局促的在向四周张望。
“你干嘛呢?”程凉纵马过去,挑眉问道。
“太后,呀……”薛洛下意识地准备拱手行礼,但手一松开,裤子就往下掉,他吓得脸红耳赤,连忙又去提裤子,然后又想起自己该行礼,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是好。
程凉:“免礼……你腰带呢?”
薛洛一张脸红到了耳朵尖,指了指草丛里面:“沈……沈太后拿去了……”
程凉眯起眼睛瞅了瞅这小伙子,虽然不如诺曼五官立体,气质出众,却也是能吊打一系列小鲜肉的鲜嫩型帅哥,书生气跟蔡逸相当却还多了几分柔弱感。
算了,她跟阿宽可不一样,一般不会乱磕cp。
“宽啊,你干嘛呢?”
她跳下马,秦政已经先她一步拨开草丛,一拳折断了头顶的树枝。虽然她觉得树枝也不挡道,而且他那一拳打下来的叶子比本身人家树枝上的叶子还要多。
算了,有用没有不重要,帅就完了。
诶,等等!
她可是个事业型女人,怎么会那么肤浅的去关心一个男人的颜值呢。
算了,只要不去深想,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凉凉,我抓到一个小姑娘,她可能有点问题。”沈宽转过身,神情有些严肃,“虽然她不肯好好说话,但听起来她对秦人十分愤怒,而且这个愤怒是爆发性的,而不是堆积成的。”
“有什么区别吗?”秦政好奇的问道。
“当然。”沈宽点点头,“爆发性的愤怒说明让她产生仇恨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程凉垂眸看向那个姑娘,她看起来和普通的秦人小孩没什么不同,只是耳朵上挂了两个小银环,这是百越人的风俗。
“你是百越人?”她问道。
那小孩没说话,只是瞪着眼睛,充满仇恨的看着程凉。
沈宽说道:“她刚才被七八个小孩追着打,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知道她的身世。”
程凉点点头:“那先把她送回车队。”
余临道的关于农业的新政目前只涉及清算土地和奴籍自赎,没有搞农社,也暂时没有推广土豆的耕作。
主要是因为这边的农户普遍富裕,每各村都有好几个秀才童生,虽然乡老士绅更多,但却大都是中小士绅,财富和资源都不集中,不容易一网打尽,这些人的品性良莠不齐,也不适合搞一刀切。
再加上这些地方的农户富裕,生活水平远远高于常常水旱交替遭灾的中原,对抱团取暖的需求也没有那么大。
牛角村距离方城县城三十里地,有六十二户人家,三百多口人。
据唐新川上一次的奏疏,这个村子共有上等土两千亩,中等土和下等土加在一起六千亩,而这个村有资格分地的壮年男子是一百零二人,人均八十亩的指标足足的。
不过,程凉比较疑惑的是,人均八十亩,再没有机械化帮助的情况下,真的种得完吗?
“一个壮男每天起早贪黑的干,能伺候二十亩地就不错了吧。”沈宽也是没种过地的,她只能根据数字进行想象,“如果把家里老人孩子媳妇全部带上,八十亩应该能种完吧。”
“可地里并没有看见老人小孩啊。”程凉一手牵马,一手托着下巴沉思。
“这些人都是佃户。”秦政走在她旁边,开口道。
他的目光扫过地里劳作之人,眉头微微向上挑了几分:“而且,九成以上都是百越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程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出这些人跟其他秦人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那小姑娘,至少人家耳朵上有俩环。
秦政停下脚步,眉头皱得更紧了:“而且,他们都是余临南道的百越人。我……圣祖专门给百越人划了三个州作为羁縻州,就在余临南道的百越国故地。这三州靠海,阳光很大,所以他们的皮肤是偏黑的,加上其主要的生活方式是捕鱼,日日在海中游泳,腿上汗毛很少,而且浑身会带有海腥味。”
程凉按照秦政的提醒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就看出了区别,而且沈宽也在青苗和泥土的味道中捕捉到了海鲜的味道。
“有点想吃碳烤生蚝了。”沈宽深深吸了一口气,“由于圣祖爷偷懒,余临南道和北道隔着几百里,他们也不至于从福州那边一路跑到杭州来打工吧。”
“这就是问题。”秦政还在观察那些人,他的目光逐渐锐利起来,“当初圣祖虽是灭了百越国,但灭的是百越王族和他们的军队,对于普通百姓并未侵犯。
百越人其实并不多,只有二三十万,三个羁縻州比他们原本控制的国境还要多,而且当时征战百越的潜字部还帮他们在靠内陆的地方开辟了一大片土地,教他们耕种和养殖。
按道理,他们完全没必要跑到方城来给别人当佃户,而且还是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