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宽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她不但在房间里翻到了茶叶、牛奶和糖,还找到了几块腌制好的牛肉和一些青菜。
反正这姑娘哭哭啼啼的也不开口,她顺便做了奶茶,还香煎了个小牛排。
“妹子,不是我说,你哭有什么用啊。有冤情说冤情,有八卦说八卦,那陆倾是怎么负了你?
要是国事,面对面跟太后告状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要是私事,这男人啊,本来就是大猪蹄子。咱要看开点,该骂就骂,千万不要忍着。特别是在我这种陌生人面前,大家萍水相逢,听一听,陪你骂一骂,接下来就分道扬镳。大家交际圈不同,再见的可能性也很小,这就相当于永远保守秘密了,对吧。
所以说,我不能理解你只是坐在这儿哭,而一句话不说。尤其是女孩子,不应该是水做的,而应该是水泥做的,要坚强,还要坚强得很快,知道不?”
沈宽一边开导,一边吃着小牛排,诱人的香味飘满了整个房间,就连在院子里嗷嗷哭的拉娜小妹子都闻到了,忍不住凑在老虎身边,隔着门缝吸鼻子。
那姑娘已经快哭不出来了,不光是气氛很古怪,更因为她折腾了一天,肚子也很饿,虽然心里难过,但眼睛却忍不住想往沈宽的小牛排上面去看。
这个太后真是太奇怪了,不但不害怕外面的老虎,而且一点架子也没有,自己翻箱倒柜找东西,还都做成了食物。
“沈宽,你还活着没?”忽然,外面响起了喊声,“活着就吱个声!”
沈宽端着盘子跳了起来:“活着呢!”
她遗憾的瞅了瞅那妹子:“瞧吧,追兵都来了,现在说你是请我来家里做客,人家也不一定会信了。你觉得你的这些野兽打得过成百上千装备精良的禁军?”
那姑娘猛地站了起来,浑身微微颤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
外面又喊:“你们的人听好了,给你们十个数的时间,让这些畜生让开道,将人质交出来,否则我们我们就要动手了。”
那姑娘愣了一下,忽然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反身刺向沈宽:“杀一个够……”
“本”字还没出口,沈宽一盘子砸在她手背上,顺手握住手臂,一拉一压,一膝盖顶在背上,直接给人摁倒在地。
“我一直不明白把匕首藏在靴子里是什么恶趣味,根本一点都不好拿啊。”沈宽摇摇头,冲外面喊道,“没有人质,你们先不要动手,让我再跟她讲讲道理。”
那姑娘又开始哭了,这次是真委屈,哭得哇哇的。
一刻钟后,院子里的野兽尽数退开,秦政护着程凉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间小木屋。
沈宽宛如主人一般坐在炉灶旁边,手法熟练地煎着小牛排,对面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各自捧着一碗热奶茶,不停的抽噎。
沈宽头都没抬:“这屋子有点小,你们俩随便找地方坐——要吃小牛排吗?”
程凉:“……”
果然,她们家阿宽是一个在阎王爷面前都能说脱口秀的女人。
秦政皱着眉头在她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忽然问道:“您能确定贤宁太后是她本人吗?”
程凉都已经凑到沈宽身边坐下了,听见这话,侧头看了沈宽一眼,挑起眉毛:“王守仁最爱吃的东西是什么?”
沈宽哈哈大笑:“当然是十三香啊,他弟弟的品牌嘛!”
程凉也笑起来,两人同时举起手,凌空击掌。
“没问题,真货。”程凉点点头。
秦政:“……”
如果她们之间的暗号都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很难骗得了彼此。他将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走到门口,大马金刀的坐下来。
沈宽将煎好的两块小牛排放进盘子递给对面两人,叹了口气:“你也想到了吧。这人就是陆倾上回奏疏里说的老虎女。”
“嗯,若是没有想到,那三只老虎应该已经没命了吧。”程凉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那个姑娘,“哀家记得陆倾的奏疏里说你不想参与秦人和百越人的战争,如今怎么都刺杀到太后的行辕中来了?”
“这你就冤枉人了。她只是以为我们绑架了这个小妹子,想要把人抢回去吧。”沈宽将最后两块小牛排也扔进锅里,“这个孩子叫拉娜,本是百越上州人,其父是一个小部族的头人。大概一个多月前,陆倾下令坚壁清野,令沿海的百姓退防。
他们家一向亲善秦人,主动带头,退防到了两百里外的平南县。但陆倾跟他们说好的临时住所和食物全部没有,他父亲带人去找县令询问,马上就被当作百越叛党抓了起来。接着她的族人们像野兽一样被人四处追捕,一个一个捆绑起来,送到了杭州。
凉凉,陆倾这是要把百越三州的人都逼到叛军那边去吧。”
程凉心里咯噔一下,那锅里的小牛排瞬间就不诱人了。
她看了眼秦政,伸手拿掉了沈宽的筷子:“先不吃了,咱们聊聊。”
秦政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到灶坑旁边蹲下,接过煎牛排的工作,并瞪了眼那两个小妹子:“叫你的野兽不要胡来,否则……连这片森林我也会一并烧掉。”
森林里的空气很好,阳光十分的干净。
沈宽坐在篱笆上,仰头看着天空。
良久,开口道:“我想象不到具体的问题有多复杂,毕竟我只是个学理论的人。人类永远都在追求三平——公平、平等和和平,可偏偏这三平都跟神话一样,从来没有真正的存在过。但就是在追求的过程中,产生了文明。
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那么我永远无条件的站在你这边——即便你接下来做出的选择让我在道德上很难接受,我也顶多就是不再主动参与,我直接回长安去。
但其后果,无论是失败还是被人唾骂为嗜血的屠夫,你下的命令就等同于我下的命令,所有人都会听从你的安排,成就你想成就的事业。
秦政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百川东到海,可到海之前百川就是百川。而且每一条到海的大川,都要汇集千百条细流,奔袭万里,方能成就其恢弘之势。仁道也好,霸道也好,王道也好,没有不沾血、不死人的道。你让我看好你,不是让我看废你——”
沈宽闭上眼睛,长长吐了口气:“我吃饱了,就在这儿晒太阳,走的时候叫我哦。”
程凉也抬头看了眼天空,转身向木屋走去。
秦政靠在后门的门扉上,双手还在胸前,向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可是有了决断?”
“嗯。”程凉点点头,“百越、西凉、东胡、九黎、夜琅皆非异族,而是大秦治下之民,与我秦人乃兄弟之族,自然应当被大秦律所保护——若陆倾真的将百越人作为货物来收拢秦人之心,那么……我会选一个新的海防都督。”
秦政垂下眼眸:“你被贤宁太后说服了?”
程凉摇摇头:“她没有想要说服我,我做这个决断也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公平正义,平等博爱,更不是同情他们……只是,若我们留给后人的大秦,还不如我们曾经从祖先手上继承到的大秦,那穿越这么一回,未免也太不甘心了!”
秦政愣了一下,放声笑起来:“哈哈哈,说得是,要是这么广阔的土地上,只有秦人,未免也太单调了些——既然做了决断,那接下来恐怕就要腹背受敌的准备了。就连你那些亲信,说不定也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嗯,打得过吗?”
“自然,秦某乃万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