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这顿饭吃得如何,外界不得而知,但就在这顿饭后不久,朝廷赎买奴籍之人的政令得到了广泛执行。
不光是百越人了,凡是奴籍且未自赎起身者,全部充入太后的新军之中。
短短十天,便凑出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另外还有一万两千石军粮,装在四百辆大车上,让随行的百越人妇孺负责运送,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杭州州牧曹林因为御下不严,导致杭州出了言家这种窃人大盗,被免去杭州州牧一职,暂任新军的行军司马,随军南征。
而方城县县令唐新川则暂代杭州州牧,方城县县丞谭文兴接任方城县县令之职。
后面这个任命没啥好说的。
是个人都知道唐新川是太后的心腹,曹林这个州牧迟早会被他取代,如今南北都在打仗,杭州富庶且位置重要,不换成自己人守着,谁也放心不了。
唐新川自己也觉得很正常,包括太后带走了杭州地区大部分奴籍之人的事情。
虽然这会给百姓带来一些负担,让他们不得不亲自下地干活,而不能腾出时间读书习礼,稍稍会影响杭州的教化。
但如今是战时,一切以打赢世家为主。
程凉的心情也不错,杭州作为这一个地区的中心,发生的事情可以辐射周边。
她们再往南走的时候就没人敢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一直翻过了温岭,又接到了陆倾传的捷报。
宁州水师百越中州上岸,意图奇袭泉州,被陆倾和福州骑兵都尉伏击,死伤千余人,撤退时还跑丢了两条船,被陆倾俘获,拖回了福鼎船厂。
“陆倾这人,还真是文武双全呢。”程凉感叹道。
“嘁——”底下立刻有人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沈宽正在喝茶,被自己呛得直咳嗽,她用手肘捅了捅程凉:“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百越妹子不太对劲,甭管是谁提到陆倾……啧啧啧,那又爱又恨的小眼神,绝了!”
“哈,这是磕cp的时候吗?”程凉嘴上是这么说,眼睛却不自觉地扫到了百越神女,“不过你还别说,真的是——陆倾这小子,这不是祸害人吗?我可不想我手上出个罗密欧和朱丽叶,而且我还是大反派——不要,你赶紧上,打醒她的恋爱脑!”
“咳——”秦政坐在秦人官员的首位,见这俩货莫名其妙的说起了小话,不得不咳了一声,“今日要议的是如何安顿百越族人,两位太后可有成算?”
“啊,对!”程凉严肃起来,“圣祖爷说过,天下人,皆朕子,无论蛮夷,视为一等。所以哀家将你们从杭州带回来,也会惩罚那些欺骗你们的官员,前提是你们要服从……”
“不要说那些漂亮话了,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就要回家!”坐在神女下首的汉子猛地站起来,嚷道。
程凉看向他。
这人名为阿朵思,也是真的惨,本是百越上州的一个族长,带领族人退防到隔壁州,一入境就发现不对,想要退回去时被守备军抓住,力战之中被砍断了手臂。
运到杭州,因为成了残废,所以和族人分开发卖,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卖到了一家砖窑之中,那砖窑窑主每日让他们干八个时辰的活儿,其余吃饭睡觉加在一起只有四个时辰。
断了胳膊都还有两三百斤的壮汉,被折磨了一个月,剩下八十斤,还没有他以前用的装备重,他对秦人的仇恨简直是要突破天际了。
程凉也不打算说服他,毕竟在事实面前,语言是很苍白无力的。
她眸光沉下去,语气平淡却不容反驳:“哀家没说不让你们回去,但如何回,什么时候回,都要等哀家见过陆都督之后,才能有决断。在此之前,尔等若是闹事,大秦律不光对言家适用,对你们同样适用,明白吗?”
离开杭州的第二十天,程凉的队伍到了宁州城外。
十三进士之一的阮信出来迎接。
他本来是在内陆的一个县做县令,战事爆发之前被陆倾以海防都督之权与海防上的一个县令对调了职务,如今那个县的百姓也全部往后迁了两百里,他便带着自己召集的县兵赶到宁州来帮忙了。
“臣阮信恭请圣母太后圣安,恭请贤宁太后圣安——都督在箭楼上看风,他让臣先接太后到行宫歇息,等他看完风,马上便来参见。”
“不必,直接上箭楼去见他吧。”程凉说道。
阮信也不客气,程凉这么一说,他立刻就转弯了:“那走这边。”
宁州城没有杭州、洛阳、长安繁华,最大的建筑物就是余临王的王府,坐落在城北,地势很高,依山傍海。
宁州的规划也跟北方城市不同,没有坊市的区分,哪儿避风哪儿就修个房子,越是平坦的地方反而越是空旷,这种布局让整个宁州的视野显得很好。
沈宽眼睛都直了,她上辈子可是“海的女儿”,平均每个月去一次海边,关于冲浪、潜水、游泳、海钓等技术,都是相当纯熟的。
而穿到大秦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海。
“凉凉!”
“我知道了,等会找机会让你去海边,但现在你给我矜持点——”程凉一肘子给她怼到身后,脸上表情没有丝毫的崩裂,依旧端庄威严的瞅着阮信,继续跟他唠嗑,“哀家做姑娘时倒也听家中长辈说过,打海战,最重要的就是望风。风望得准,兔子亦可搏鹰;风望得不准,骏马亦会失蹄。哀家好奇得很,就是不知这风究竟如何能望?”
阮信笑了笑:“臣本是蜀中人,对海战不甚了解,也是到了余临之后,才听说了些,若说得不全的,请太后莫要怪罪。”
“闲谈而已,不功不罪。”
“海战之中,风和海浪是最重要的。
风向为其一,如果现在吹西南风,便顺流而迎岸,是对方进攻的好时机;如果吹南风,便完全顺流,他们很有可能回沿着海岸向下方劫掠;如果海面无风或是风向不稳定,来回变化。今日便大概是安全的。
其次是风位,上风位机动性强,却不好控制,并非进攻的最好风位,也不利于逃跑;下风位是完全的防御位,若遇到无序的舰队,摆阵抛锚就可以抵挡,若遇训练有素的船队,也可以立刻掉头就跑。而最好的进攻风位是上风斜角。”
阮信还比划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让风帆侧面受风,撞向对方的侧舷。如果打不赢,也可以立刻调整方向,从他们侧面逃走。另外就是风速,不同的风速意味着不同的浪高,可以摆出不同的阵型……”
程凉正听得津津有味,他忽然停了下来:“陆都督下来了!”
程凉抬起头,看见陆倾打着赤膊从码头的箭楼上下来,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双拳环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陆倾恭请圣母皇太后圣安,恭请贤宁太后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