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凉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意外,她垂眸看向陆倾:“秦先生现在是皇上帝师,他不愿意做,哀家也不能勉强他。”
“可是……”陆倾眼眶莫名的有些发红,声音哽咽。
沈宽躲在程凉背后,低声道:“啥情况啊,以前没觉得他这么玻璃心啊。”
“是啊!”
程凉悄咪咪又退了两步,她也觉得陆倾有点怪,秦政只是说他坚壁清野的战略不够好,没说他完全不对啊。
就算是完全不对,现在不也还没造成什么很严重的后果,自己也没有要免他职的意思,改正就好嘛。
她瞪了眼秦政,意思是很明确。
既然都骂了,请继续骂下去,要是弄得不上不下的,这事儿就没完。
秦政顺利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双手环胸,冷漠的看着陆倾:“自己搞的烂摊子,一句无能就让别人帮你收拾——跟着阿朵思走的有好几千人,半日前就出发了。
我允准他们带走了他们自己的辎重,另外还将接下来十日份的口粮也一并给了他们。这么大的目标,不管是秦人还是宁州水师,肯定都想要。最多过得了福州,不会再远了。
宁州没有骑兵吧。
那你现在出发,如果速度够快的话,说不定能赶在他们被杀光之前找到他们。”
陆倾瞳孔猛地收缩,翻身爬起来,一把揪住了秦政的衣领:“你用他们做诱饵?”
秦政不躲不闪,任由他抓住:“让他们离开家的命令是你下的;他们离开家之后死伤惨重,家人离散,也是因为你没有监管;如今,他们想要回家,我也不是海防都督,我凭什么拦着他们?”
陆倾:“……”
秦政闪电般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摔翻在地:“是个老爷们,就自己去收拾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在你收拾完之前,我可以暂且替你看着海防。但你若是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我也不会怜悯这些百越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一切必须以我们的胜利为第一考虑!”
陆倾擦了把眼泪,转身就走。
秦政又阴阳怪气的补充道:“对了,那个没有名字的神女也跟着阿朵思走了,她好像也不会武功,如果遇到乱兵……”
话还没说完,陆倾已经跑了起来,一溜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凉瞪大了眼睛,和沈宽对视一眼,皆发出啧啧之声,彷佛磕到了什么不得了的cp。
俩看热闹的还没从角色里出来,秦政先一步单膝跪了下去:“秦某僭越,请太后恕罪。”
阮信本来在旁边看得双眼都是小星星,被他这一句拉了回来,脸色凝重的看向程凉。
程凉笑了笑:“秦先生乃平叛主帅,教训海防都督本就是职责之中,有什么僭越可言?若你真心觉得唐突,便将你刚才说的关于宁州水师的事情写成奏疏送上来,莫要少于万字便可。”
阮信咕嘟咽了口唾沫。
虽然他们都是进士出身,但万言书还是不常写的。
秦政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臣领罪。”
程凉看着他浓密的头发,忽然就想伸手去摸一把,要不是阮信、曹林他们还在旁边,她真就要那么干了,为了忍住这个冲动,她赶忙转过头:“那海防之事就暂时由秦大帅来负责。哀家有些乏了,先去王府休息,你把事情捋顺了再来见哀家。”
秦政乖乖应道:“是!”
程凉拉着沈宽转身就走,再多看一秒,她真的就要摸上去了。
余临王府早就已经被收拾出来,有福和紫苏带着太监宫女忙成一片,不出意外的话,两位太后会在宁州呆上一段时间。
程凉和沈宽一进门就分开了,一个去找书房,一个去找厨房。
两时辰后,沈宽兴高采烈地拎着食盒踹开书房门:“凉,我真是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不吃花甲和生蚝!”
程凉果断将案几上地书册往旁边一推:“弄点花甲生蚝弄这么久?”
沈宽更高兴了:“什么呀,这些都是我亲自去背后地沙滩上采的。这王府背后有条小路直通海边,沙滩特别棒,又宽又大,沙子又细又白,视野宽阔,我还发现一个绝佳的钓鱼地点——最近没我什么事吧。”
“没有。甚至都没我什么事——所谓御驾亲征,主要是给主将们撑腰和鼓舞士气,打仗这东西我又不会,要是没有抽到秦政这种卡,咱们应该还在长安跟这些世家外族一点一点打擂台呢。”程凉一边说,一边揭开食盒。
第一层是一大盘碳烤生蚝,第二层是爆炒花甲,第三层是两碗花甲米线,红亮亮的辣子漂浮在汤面上,一大勺去了壳的花甲肉在米线上面堆成了小肉山,青翠的葱花再一点缀,她当场咽了口口水。
分了筷子正要吃,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王府的书房正对着院子中央,程凉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槛外面的秦政。
“呃,这……”
她筷子上还夹着米线呢。
秦政也没想到撞上了他们吃饭,愣了愣,左右看了两眼,皱起眉头:“怎么没有太监和侍卫?”
“端锅去了。”沈宽大大的刺溜了一口,含含糊糊的答道。
“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如今这是前线,且还有夜香会这种刺客组织存在,护卫一刻也不能离开。”秦政显然是真的不满,“若我是杀手,岂不是长驱直入,可取二位性命?”
“啊,这……要是你是刺客,外面有再多护卫也是白瞎啊。”沈宽反驳道,“而且就几步路……”
话音未落,俩护卫抬着一个大铁锅走进了院子,铁锅里全是贝类,伴着橙白色的汤汁,散发诱人的香气。
沈宽咽下米线:“我做的海鲜冬阴功汤,可以吃着玩。”
秦政的眸光锐利起来:“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很危险……”
“咳——”程凉打断了他,“秦政,能不能帮我舀碗汤?”
秦政刚提起来的气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
两分钟后,这小小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三个人都围着铁锅快乐的吃起了海鲜。
“关于宁州到金门的海防我已经全部了解了。”秦政嘬着生蚝,伸手在桌上划线,“总的来说,陆倾的战略很成功。你派到余临来的十三个人,十位在这条线上,就如同十颗钉子,让泉州、潮州、福州三座城里的大人们必须跟着陆倾的防御思路来走。
追击卫主要活动淡水水源附近,大大限制住了对方的淡水补给,这是迫使他们选择上岸决战或者后撤,无论怎么选择,对我们都是有利的。这一步他走得非常关键……”
“既然如此,你刚才还骂他干什么呢?”程凉这就不理解了。
“我骂他是因为他想了第一步不想第二步,想了余临不想全局。”秦政在程凉面前很有耐心,“一个兵需要十个农户的税收才能养活,任何一个统兵之人都必须时刻计算时间带来的影响。
无论是防守战、野战、追击战,无论是劣势还是优势,都必须时时刻刻想着如何终结战斗。只有每时每刻都在想,都在寻找机会,才有可能真正的找到机会。被动等待敌人离开,是非常不负责任且消极的行为。若还因此夸奖他,便浪费了一位将才。”
“所以,你也会打海战?”程凉将案几下面的书册取出来,“这本海战纲略写的着实不错,就是差了八卷,你要不要拿去看看?”
秦政扫了一眼那本书,神情顿时古怪起来:“差了八卷是吗?”
程凉点点头:“嗯,说是南洋都督手上还有全本,我刚才已经看完了前两卷,也不知是谁人所写,真可谓是深入浅出,鞭辟入里,任何一个人识字的人读完之后,都能顺利入门海战之法,真想看看有个全套的……”
秦政垂下眼眸,一边戳着蚝肉,一边看似漫不经心道:“你若想看,我可寻来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