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会议的参与者除了程凉和陆倾之外,还有沈潜和打着饱嗝被强行喊过来的沈宽,要议的话题也不仅仅是这些商人的生意。
“民以食为天,哀家早就想要成立一个专门负责粮食的机构,不但要管天下种粮之事,还要管天下粮食调配之事。大秦那么大,南洋海越的稻米一年三熟,吃都吃不完,有些地方一斗米却要卖到几十文。老天爷让天下万物生长于不同的地方,却又从人间挑选了天子,便是要让天子来分配这天下万物。若是生在富庶的地方便衣食无忧,生在穷苦的地方便饥寒终日,那也就不需要天子了。
这次宁州水战,南洋没能即时来来援,是因为南洋地广,舰队不易集结,这不是他们的错,哀家不怪他们。但是配合朝廷买粮的事,他们必须放在心上。哀家已经拟旨,除了内侍省的太监,让承修也走一趟。海越道的府正已经给哀家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这件事办成了回来,就让他直接留在海越做府正,务必要保证琼州海峡的畅通。”
“若是他们不肯呢?”陆倾一脸严肃的问道。
程凉摇摇头:“哀家一不夺他们权,二不制他们罪,三不白要他们的粮。只是不让他们哄抬粮价和不要为难持有通行证的商船。对他们而言,这是挣钱的买卖,他们有什么不肯的?说到底,他们的祖坟还在我们程家的地里,多少得给哀家几分薄面。承修走的时候让他来见哀家,哀家教他怎么说就是了。”
“真就这么放任他们?”陆倾停顿了一下,“我们这次缴获了不少的战船,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重建一支不输于宁州水师的舰队。”
“那也没用。”程凉想到圣光帝国那两艘船,就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我们也不知道南洋舰队这一百多年来到底进步没有。哀家希望,你们不要把南洋军府再当作一个军府来看待,再获得更多的情报之前,不要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
陆倾有点不服气,但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程凉看出了这一点,安慰道:“若他们真想造反,这一次才是最好的机会。既然哀家三哥还能安然无恙的在苍梧城中喝酒,此事便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向他们买稻米,通商,这是第一步。你且跟着哀家的安排走便是了。”
陆倾拱手:“臣谨遵懿旨!”
“关于米价和数量的话,需要阮信跟户部核算一下。这次打仗的地方可能都需要,按照每年需要总量的三成跟许奥签。价格可以优厚些,等到有其他商人眼红,主动去找阮信他们接洽时,再将剩下的七成分开签出去。”
陆倾皱着眉头,显然不理解程凉的意思:“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沈潜却在旁边笑开了:“太后还说不懂商事,臣看您倒是个奇才。陆府正,您大概是没听过一句话,这想要货好,就得货多。一家商行做买卖,商行是大爷;两家商行做买卖,货好的是大爷;三家五家做买卖,价低的是大爷;十家百家做买卖,看谁谁是大爷。”
陆倾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请沈国舅吃个饭,好好的请教一番。
程凉并不在意陆倾现在懂不懂,要想做好这沿海三道的府正,他迟早有一天得懂,要是一直懂不了,这个位置可能也就不适合他。
她直接切入了下一个话题:“还有那十万两银子的货物。刚才在你们进来之前,哀家就已经和贤宁太后商量好了。有福,把清单给陆大人。”
清单上的货物种类不多,陆倾一眼就扫完了,只是每项货物后面都写着一长串的要求。
比如茶叶,质量上等自然不说,后面还要求每罐必须是一斤,多不得少不得;必须用大小相同,造型相同,质地相同的白瓷罐装好,不要求一定要蜡封,但不可以受潮;然后还要求要在罐子上印上六家商行各自的徽记,无论他们最后把这个活儿给了谁做,如果出现问题,最后问责就按着徽记找人。
茶叶毕竟是金贵东西,如此要求尚还可以理解,海盐、干贝、果干这些价格低廉的东西若是也按照这个标准来做,那些商行不但挣不了钱,还得赔钱。
陆倾有的迷茫,太后这是想要帮他们,还是想要害他们啊。
他也不客气,当场就问了:“太后,这瓷器价格并不便宜,您打算按什么价格来购买呢?”
程凉等的就是这个问题,竖起手指:“市价加两成的包装费。”
陆倾又接收到了新名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包装费?”
“没错。”程凉手中还有一份同款清单,她指了指上面的茶叶,“长安西市坊卖好茶,市价在三两银到五两银之间,哀家就取个中间数,按四两银加八百文的包装费,买福临道的茶叶。
海盐在西市坊的价格是五十文一斗,哀家就按五文一斤再加一文钱包装费的价格来买;以此类推,价格在清单上都有标明。他们只需要按照哀家的要求把东西弄出来,怎么弄到长安去,就不用他们管了。”
陆倾觉得太后应该是不太明白物价,气得笑起来:“太后,若是按这个价格,八百文倒是勉强能烧出一些粗瓷,可一文钱……您这不是要让他们亏得倾家荡产吗?”
“除了茶叶,别的哀家也没规定一定要瓷器啊。”程凉神秘莫测的一笑,“哀家只是要求包装要规整好看,这无可厚非吧!毕竟是皇家要的东西,就用破麻布袋子一大袋一大袋的装进长安,这像话吗?”
“可这……这边的商运皆是如此,您不能用贡品的要求来要求他们啊!”陆倾据理力争。
程凉收敛笑容:“他们昨日已经签了契书,总不能反悔吧。哀家不怕告诉你,若哀家是福临道的商人,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儿跟哀家说这些废话。有这个时间不如赶紧想想,如何才能达到哀家的要求,又能让自己挣到银子!沈国舅……沈国舅?”
沈潜被他姐踹了一脚,才回过神来:“啊?”
程凉看他:“你觉得哀家是在无理取闹吗?”
沈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先跪了:“臣不敢……”
他姐又踹了他一脚:“别整那些没用的,就说要是是你,你敢不敢接这个活儿!”
沈潜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点点头:“一石一装和一斤一装需要的人力大不相同,但太后给出的价格是长安市价,本就高于大宗买卖。若是这十万两银子地买卖在我一人之手,或许能做到不亏,想要挣钱……臣暂时没有好的办法。
不过,臣以为太后做此要求,绝非是想坑害诸位掌柜,甚至不是为了货物和银子。您定是在下一盘于国有利的大棋。臣愚钝,若是福临道的商人,便不猜测这份清单是何用意,只管先尽力去做便是。”
陆倾:“……”
历朝历代的外戚不都是飞扬跋扈的代表吗?
为什么这个国舅爷如此谨小慎微,还特别会说话!
程凉觉得沈家世世代代保有富贵,也真是有他们的道理在里面。
她笑了笑:“你是许掌柜他们的朋友,又是皇上的亲舅舅,要是不急着回洛阳去见国丈老大人的话,不妨留下来帮帮他们,说不定你这些年跑商的见识,能帮上他们大忙,也说不定啊。”
沈潜眼睛一亮,三年五载都在外头了,还缺这三五个月。
要是有了太后的肯定,他爹还能说他跑商是没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