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老道明白了。”乾元终于坐正了身子,认真起来,“你先具体说说。咱们道门跟佛门不一样,修房子不贵,三清也不用铸金身,经书经文也都是自己家的,用不着千里迢迢弄来译读。可能丹鼎派和符箓派花费比较大,但我们正一道讲究修身炼体正心,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多世俗的东西。”
“哀家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就刚才说的。三清山距离余杭、福临、楚北、海越最近,先在这四道的州城中修道观,由道长您派弟子去主持。每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只需要敞开大门,有百姓想要向三清祈愿的话就听一听。每个月交一份工作总结给每道的总观就可以了。”
“工作总结?”乾元没听过这个词。
程凉解释道:“就是这一个月里面大概来了多少人,说了些什么事,做个记录。”
“每个人说的话都要写的话,恐怕就没时间做别的事了吧。”
“被反复提及的事情和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哦!”乾元道长眼睛一亮,“只是听?”
“对,只是听。”程凉笑了笑,“不需要,也不必跟朝廷的官员打交道。说起来,你们做的还是你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只是那些声音以前只有三清和佛祖能听到,现在哀家也想听一听罢了。”
“那建道观的钱谁出?”
“朝廷。”
“弟子的衣食住行谁负责?”
“每年拨款,当然不会很多,毕竟你们就是换个地方清修嘛。”
“那信徒想要入教,如何来办?”
“两种。俗家弟子由你们自己发放凭证,但不参与道观的生活。可以按照你们的习惯,不定时的在道观中组织讲经或者法会,让他们参加。”
“仅此而已?”
“如果将来朝廷富庶,或许会在道家的重要日子发放一些恩典。”
“那另一种呢?”
“由需要朝廷认可,每年给你们一定数量的名额,十年以上的俗家弟子,没有触犯过大秦律和戒律的,可以申请参加一次入教考试。道长应该也不希望道门鱼龙混杂,弄得整个道门乌烟瘴气吧。”
“一定数量是多少?”
“暂时不会高于先帝们定的数量,不过也并非永远不会变化。”
乾元彻底正经起来,他深深看了程凉一眼:“看来您并非临时起意啊。”
“没错。”程凉丝毫不回避他的眼神,“这种事,哀家就不会去找龙虎山的张道陵谈。因为他修道并非为了修道,而是为了名利权势。哀家以为,若佛弟子和诸位道长心中没有佛主和三清,那么他们不过是披了一层袈裟道袍的另一种世家。您觉得呢?”
乾元哼了一声:“呵,太后真打算对所有的世家都赶尽杀绝吗?”
程凉坚定地点头:“没错,有多少杀多少。”
“即便会拖垮整个大秦?”
“如果只有赢家和程家在意大秦是不是能够延续下去,那么大秦就根本没有存在过。”
“你老道斗胆问一句,太后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上至皇帝公卿百官,下至贩夫走卒幼童,都希望大秦能够昌盛不绝!”
“即使大秦的主宰不是赢程两家中的任意一家?”
“若皇上公卿称职,自然会与国同存。”
乾元道长沉默良久,露出了见到程凉以来最慈祥的一个笑容:“老道不曾想过此话会出自一位功勋贵女,掌权太后之口,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大道至简,简单到吃饭穿衣,喜怒哀乐。老道活了快两个甲子了,早就过了说话看人脸色的年纪了。说句不中听的,皇帝公卿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在老道眼中不过是那树上的蚂蚁。大树将倾,每一只蚂蚁都是一样的死法,谁也逃不过的。”
程凉眉头一跳,明知道乾元停顿这一下是想让她问话,但她偏偏没开口。
于是乎,乾元道长拿乔失败,尴尬的喝了口水:“你这女娃,这种时候不该问问老道何为大树将倾?”
程凉不慌不忙的答道:“这本是哀家来找你的第二件事。天道有亏,天下的灾祸将会越来越多,直至将整个世界推入彻底的混乱之中——既然你都提到了,就展开说说吧。”
乾元一口水喷了出去,斜眼瞅了瞅玄清:“你跟她说的?”
玄清比他还惊讶:“贫僧观星,尚未观出此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程凉敲了敲案几:“哀家知道得远比你们想象得多。所以,别在这儿摆什么高深莫测的高人架子。有这闲工夫,不如与哀家开诚布公的合作,好好想想应对之法。”
乾元叹了口气:“天道如此,我等凡人坦然受之就是了,有什么好应对的。”
程凉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可哀家以为,使人有抗争之心,同样是天道所为,否则为什么不将人生得与野兽野禽一般呢?
既然人生来有抗争之心,便应当做抗争之事。如神农尝百草,大禹定百川,皆是人与天斗之事。
现在事情落到我们身上,道长就想用一句,天道如此,便忘记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
乾元整个人被震住了:“好厉害的嘴……那你可想到了什么应对之法?”
程凉严肃的看着他:“哀家之前,此刻和将来要做的每一件事,皆为应对之法。”
这话说得玄清直接鼓起掌来,沈宽捧着茶杯在旁边呲呲的喝水,满脸都是我家凉凉好棒的自豪。
乾元震惊完了,跪直身子,欠身向前,举起茶杯:“若你真能做到,那便是乾元唐突,先在此向你赔个不是——之前说的事情,三清山愿意配合。但老道也不能保证,送下山的弟子在红尘之中亦可保持道心不改。”
程凉也站起身,回敬了一杯:“任何事情开始之后都会遇到问题,哀家在此向道长保证,不会因为个别人迁怒整个道门。”
乾元点点头:“那老道就抽个时间把山中弟子皆筛查一遍,到时候让老道大徒孙亲往长安拜访。”
“甚好。”
“另外,老道从九十九岁那年开始占天卦,每年占出的卦象都比上一年更遭一点。今年年初占的卦预示着兵祸。果不其然,二月份就开始打起来了。另外,卦象还显示有祸端西来,老道不知道是什么祸端,还请太后多加防范才是。”
那就是圣光帝国了呗。
没想到他们连这种事情都能算得到,真的是不能对传统技术太小看了。
程凉点点头:“西方有个圣光帝国,其国教名为圣光教,如果遇到这样的人,尔等务必要特别小心,立刻派人到长安来禀报哀家。另外,道长可否将每年的占卜结果,都送一份给哀家。”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