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你们去宁州打仗,你娘这颗心可都悬到了嗓子眼。这几个月抱着力伢子天天往府正衙门跑,也不敢耽误小岳办事,就天天跟着那些传信的下人转,盼着能有你们一点消息。好不容易听见你们打了胜仗,这娘们高兴得,把你爹我藏了好几年的酒,一个人和没了。你说说这,像是个娘们干的事儿吗?”沈老爹高兴得上桌不到一刻钟,自己就把自己给整多了。
沈老娘一个劲掐他:“还说我,是谁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石狮子脑袋上都要被你那烟杆磕出洞来了!还说老娘喝你的酒,那地窖里面的酒桶空了一半,也是我喝的?”
沈老爹哈哈笑着往旁边让,让着让着,一下捂住了眼睛:“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囡囡送进宫去!什么皇妃、什么太后,谁爱当谁当,咱家闺女就是这辈子都不嫁人,我也能把她养得好好的!呜呜呜……”
本来挺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
沈老娘可没喝酒,眼神飞快扫过程凉,一巴掌抽在沈老爹胳膊上:“喝多了就胡说八道——这天底下有几个姑娘能有咱们家姑娘的运气,能入宫伺候先帝爷。什么叫你不想,那是咱家姑娘自己个的命,由得你想不想吗?太后,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喝多了……”
程凉笑道:“沈国丈拳拳爱女之心怎么能说是胡说八道呢?此次亲征宁州,家兄本也是不同意的。父母兄弟之爱在天地之间最为真挚难得,沈国丈这酒后真言,倒是让哀家感动不已。说起来,哀家还应该敬国丈和老夫人一杯。
先帝驾崩之后,若没有贤宁太后鼎力相助,一直与哀家共同进退,哀家现在怕也是举步维艰啊。说起来,这外戚是最不好做,就连我们程家也给朝廷惹了不少的麻烦。唯独沈家,实乃外戚之典范,当铭刻史册!”
沈老爹抽抽噎噎的被沈老娘拔下手,拿起杯子喝了一杯,又抹了抹眼泪:“太后,不是沈某对先帝不恭敬,这当爹的……”
程凉突兀的打断了他:“咳!说起来,我们这次在宁州还见着沈潜了!这事儿应该已经写信给你们说过了吧。”
沈老爹一愣,点点头:“说过了啊。”
程凉接着说:“他这次一路西去,走到了比大罗还远的地方,着实让哀家惊讶。大罗以西竟然还有个与大秦一般大的国家,名为圣光帝国,沈国丈可知?”
沈老爹被架着又点了点头:“嗯,一直都有耳闻,沈潜从小就想去,没想到真被他去成了。”他说到儿子就很平静了。
“他这次历经艰险,好不容易回来,却因为哀家的事情不得不在福临道多呆一阵,哀家倒是该向国丈赔个不是。”
“嗨,这有什么关系,这小子一天到晚到处跑,爱回不回吧。死在外面,老子还清净!”沈老爹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实力诠释了女儿是个宝,儿子是野草的精神。
反倒是坐在下首的薛楚儿着急些:“爹,你倒是也别咒他啊!要真死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沈老爹眼睛一瞪:“你现在跟守寡有什么区别?要我说,这满洛阳好小伙多的是,爹给你添份嫁妆,咱再找一个!”
薛雄武咳了一声:“老沈,要是老夫没记错的话,楚儿是老夫的女儿,她夫君不是别人,正是你家那臭小子,你这……不合适吧。”
沈老爹猛地摆手:“有什么不合适!要我说,沈潜那小子能娶上媳妇,能有个后,那都是我们沈家祖上积德和你这宝贝女儿瞎了眼!真的,老薛,说道沈潜,我都想给你磕一个……要不我给你磕一个吧!”
老爷子大概是真的喝多了,说着人都站起来了。
薛雄武连忙去扶他,但他也喝不少,两人像结拜一样都往中间拜,沈老娘和薛楚儿又赶紧上去拉他俩。
气氛一下子从煽情的氛围中变成了小品现场。
一直埋头在搅着粥碗的沈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程凉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没那么难过了?”
“嗯,好多了。”沈宽塞了一口粥,想了想,又补充,“其实现在也挺好的。都两年多了,我爸我妈也该走出来了。而且说不定这位主现在也在我家陪我爸吃饭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真的……也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两人说这两句话的功夫,薛雄武和沈老爹也分出了胜负。
凭借镖头的身手,薛雄武到底是没让沈老爹跪下去,两人气喘吁吁的做回自己的位置上,沈老爹一把抄起酒盏:“不让我给你磕一个也行,咱……咱俩结拜,从今以后,楚儿就是我亲闺女!”
薛楚儿无奈的捂住了眼睛:“俩爹,你们都结拜十几回了,能不能消停点!今儿个还有客人呢!“
沈老娘强挤着笑脸给程凉解释:“老沈嘴上说不管沈潜,但这孩子一直在外头不着家,也着实是他一个心病。楚儿嫁到我们沈家好几年了,我们上上下下都觉得对不住她。唉,也不知那孩子随了谁,怎么就这么喜欢奔波呢!”
程凉刚才只是看沈宽有点受不了沈老爹煽情的氛围,才随便找了个话题打岔,可没想到一下子又戳到了沈老爹的痛处,一时间有点小尴尬。
旁边沈宽抬起头来:“腿长在他身上,你们也不能给人打折了绑家里不是吗?不过两地分居确实是不好——楚儿,你想去找沈潜吗?”
薛楚儿眼睛一亮:“我可以吗?”
沈宽点点头:“你以前不就经常跟着他跑商吗?”
薛楚儿眼神又黯淡下去:“可是我也不想只跟着他跑商,我在洛阳还管着家里生意,还跟婉儿有火锅店呢!让我随着他到处跑,成天围着他一个人转,那还不如跟着自家商队到处跑,还能给爹和姐姐您挣几个银子!”
嘶——
合着还是事业女性啊!
沈宽果断地扭头看向程凉,眼神明明白白就俩字:安排!
程凉笑了笑:“哀家今日来,除了赴宴,确实还有个生意想跟国丈谈。现在他醉了,跟楚儿你谈,也是一样。沈潜留在福临道,是在帮他的几个朋友完成哀家下了一个大订单。这份订单里面的东西是这几样……”
程凉用比较概括的语言说完了在福临道做的买卖。
薛楚儿换了个位置坐下来,托着下巴:“您的要求确实苛刻了些,但如果他们只需要负责做的话,未必会亏。反倒是太后您,这些东西拿到手里也没什么用处啊。”
“这些东西,哀家不要。”程凉笑了笑,“哀家准备把这些东西都给你们家。”
“给我们家?”
“对,朝廷不是欠了你们很多银子吗?这批东西卖掉之后,正好可以还一部分。”
薛楚儿还是皱着眉头:“但就这些东西,您连本钱都卖不回来啊!”
她直接沾着酒在桌面上算起来:“洛阳、长安的茶叶多是来自楚北、东山和余临……杭道,可通漕运就是最大的优势。在长安卖五两银子的茶叶,在原产地只需要五百文,路上损耗加上车马人工,像我们沈家有自己的车马和船队,成本会涨到二两。那种经过转手的,中间还有其他成本,比如长安商人从我们手上拿货,价格就在三两左右。您现在在原产地拿货,就已经高出了一百倍的价格,路程还远了那么多,不可能挣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