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烽皱了皱眉:“怎么说?”
“你现在有一文钱,想要有一千两银子,这是富贵;你有一文钱,高家大兄有两文,你就想要三文,他有三文,你又想要四文,这便是比别人富贵。”
穆烽眉头皱得更紧了,高善挠了挠头:“九……太后,您是不是觉得高家大哥傻啊!一千两跟三四文相比,我们肯定要一千两嘛!不过烽子有什么毛病吗,非要跟我比……”
穆烽看了他一眼:“不是我跟你比,而是那些文臣——若是他们永远比你官高一级,钱多一文,权大一分,你还愿意要那一千两银子吗?”
高善眨了眨眼:“你啥意思?”
穆烽不想跟这老大哥解释了,但高善也不是完全没脑子,思考了片刻,一蹦三丈高:“那他娘的当然是要比他们强!就是吃屎,也得老子吃干的,他们吃稀的……”
“高善!”程安宁真是听不下去了,幸好刚才没吃东西,“不会说话就闭嘴!”
高善一点不示弱:“太后,六哥,你们不讲旧日情分也就算了,但你们不怕这样做,将来没他娘的人愿意再去打仗了吗?
坐在他娘的书房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热了有扇子,凉了有火炉,活他娘一辈子,手上脚下连个茧子都不起,死了还有人写碑立传,明明啥正经事儿也没做,祭文还写得跟什么大圣人一样。
这日子谁不愿意过?
赶明儿我就把行娃子、还有那些熟人子弟都叫回来,还他娘打什么仗啊。老子就买它二三十箱子书搁家里,看不懂,老子还不能胡说八道了?”
高善越说越激动,左一巴掌,右一袖子,把眼泪抹得到处都是。
穆烽和胡宝器的神色也很黯淡。
韩文转身坐在了坐榻上:“太后,我们弟兄都是粗人,您说话大可说得更明白些。我们现在已经是世袭的伯爵,富贵又能富贵到什么程度?”
“富,则天下军士在伍则军饷不缺、装备精良,退伍则协助其立业,使家室不坠。
为朝廷而战,伤者朝廷救治,残者朝廷供养,死者朝廷抚恤家中,赡养父母,教育子弟。贵,则让万民敬重。
哀家也是将门出身,你们说的问题,哀家心里是明白的。程家兄长们每年的俸禄和程家铺子的收益,有一大半也是接济了那些生活不如意的同袍。
但程家毕竟是将军,距离最低级别的士卒还有很远。你们也一样,你们接济的人有亲兵有参将有校尉或许还会有更低一些的伙长,但不会更低了。
程家有祖训,上至元帅,下至士卒,浴血沙场,皆是同袍。哀家要求的富贵,不是哪一家哪一人的富贵,而是天下所有武人的富贵。”
韩文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
穆烽也惊讶的抬起头:“太后所图甚广啊!”
“至于你们,哀家也有安排。”程凉指了指外面,“矿山不是你们最擅长的。说实话,你们吃这点银子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大秦变化得很快,你们看不惯那些读书人,但却不能否认,他们就是比你们变得快。
仅仅是岳庭渊一人手上,每年就要过几百万两银子,将来只会更多,多到你们想都想象不到。你们说起来都是哀家的兄长,但除了你们,程家也还有很多亲朋故旧,都靠吃朝廷的银子,把朝廷吃空了,也吃不肥几个人。
但要是你们愿意好好跟着哀家走,哀家自会把最挣钱的事儿留给你们去做。到时候,你们能拿干干净净的银子拿到手软,朝廷也会因你们而得利。后人不会说你们是贪官,还会夸你们是能臣。岂不比干现在这种蠢事强?
但若你们要的不是富贵,而是比别人富贵……那很遗憾,哀家不知道你们说的别人是指谁。若是单独的某个人,尚且好说。要是以高家大兄所言,天下武人皆要凌驾与文人之上的话,国家覆亡,也就离得不远了。
而且,除了文人和武人,将来天下还会有商人、匠人、农人,种地种得好能作官,工匠做得好也能作官,商人做得好同样能作官,此五者皆无贵贱之分……”
“等等!”程凉正说得慨慷,高善摸了摸脑袋打断了她,“那就是说,读书人也不能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是,读书和文人终究是要分开的!”
“那可以啊!”高善一拳砸在手心里,“看到他们那鼻子朝天的样子就烦人,老子也不求非得比他们强,只要他们能昂着头的地方,老子的兵也能昂着头,就可以!”
“那很难吧。”穆烽不知什么时候坐下了,“太后所求的富贵,远比让我们这些家将比别人富贵难多了。”
“即便没有今日这些事儿,那也是要做的。”程凉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每一滴为国而流的鲜血都弥足珍贵。所以,我们是最没有资格祸乱这个国家的,那些读书读岔了的文人不懂,你们家家都有为国战死的人,你们不该不懂。
若你们有能力做府正、做丞相、做卿大夫,哀家也会内举不避亲;但若要是没那个能耐,就埋头求自己的富贵,没人惹到你们面前来,就不要到处去找麻烦!”
穆烽忽然笑了起来:“高兄、韩兄、胡兄,不知三位怎么想,反正我是被说服了。穆家曾经也想过要做读书人,不让家中子弟习武,倒逼着他们读书。结果你们都知道,书没读明白,还闯了篓子,要不是当年的国公爷帮忙,我连这个伯爷都当不了。
这天下就是有人适合读书,有人不适合。咱们自己求富贵求不过人家,只有等武人富贵了,咱们自然就富贵了。至于比不比得过别人……反正我跟萧家兄弟关系向来不错,对岳府正他们也没什么恶感。
至于那些在我面前嚼舌头根家伙,打掉他们的牙齿,他们自然就不说了。我运走的铁矿全部放在户县城外的一处仓库里,一块石头都没动过。太后需要,取回去便是。至于别人拿的,就要有劳太后您帮我们收拾了。”
“我的铁矿也还没卖。”韩文说道。
“我拿的铜都铸成了钱,但大部分还没花……”胡宝器垂着头,跟着说道。
只有高善,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挠着头一脸尴尬:“我他娘的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个银矿——太后,您不是说准备给我们四家安排挣银子的差事吗?我能先挣点钱,然后再还朝廷银子吗?”
这可想得真美,空手套白狼啊!
程安宁站在他背后,想着给他一巴掌,却听见程凉笑道:“可以啊。”
众人皆抬头看她。
程凉不慌不忙的看回去:“不光是高家大哥可以先挣再还钱,你们也都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