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哭了一阵,抬起头来:“奴婢被猪油蒙了心,为了一个男子让主子陷入危险之中,此等错事不是一句中了蛊就能抹去的。所以,奴婢没什么好解释。”
沈宽满眼都是痛惜,她叉着腰看着月季,心里面堵得慌。
“奴婢要说的事,便从同心蛊开始。”月季冷静下来,主动切入了正题,“此蛊无色,但有桃花香气,多半混于汤或者酒中,其中隐约有极其细微的透明丝线,只要细心观察,是可以辨认出来的。
即便中了蛊,亦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控制。若是心智极为坚定之人,此蛊便没有用处。对于心有所属之人,此蛊的效果也不太明显。
夜琅王手中的蛊皆是从九黎大巫手上拿到的。奴婢听说过的有三种,分别是噬心蛊,连蛊和同心蛊。噬心蛊数量很少;连蛊是种在他们自己人身上,夜琅王可以通过连蛊号令方圆二十里内的中蛊之人;同心蛊数量很多,但因为效果难以保证,多种在一些外围人员身上。”
“你可见过九黎大巫?”程凉插嘴问道。
“没有。”月季回答,“恐怕只有夜琅王见过他。奴婢听夜姑身边的夜琅人说,九黎只提供蛊,从昌明三十五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派出过人来参加。
他们虽然在万国会之中,但只跟夜琅王有联系,其志看似复国,实则也不太迫切。夜琅历经几代人建立了一个很大的情报网,其对于蛊的需求是很大的。
奴婢听夜姑说,从大秦开国直到先帝时,死于噬心蛊的三品以上高官便不少于二十人,另有些才华出众或是碍着夜琅复国之路的小官不少于三百人。
如今依然蛰伏着没有被催动的噬心蛊尚有几十条,只有夜琅王知道是在哪些人身上。”
程凉和沈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又看向了秦政。
秦政摊摊手:“我可以除去蛊虫,但必须是在发作的时候。如果彼时我距其人甚远,恐怕还是难以保全其人性命。。”
程凉收回目光,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至于连蛊和同心蛊,是区别核心成员和外围成员的标志之一。夜琅王手下有很多青楼产业,风月楼只是其中一家。他在那些女子体内饲养同心蛊,那种症状看似腹疾,其实是蛊虫在繁殖。”
“你是谁其实一个蛊虫可以作用于很多人?”沈宽觉得这跟她之前听说的版本稍微有点差别。
“那倒不是。”月季摇摇头,“同心蛊的效果只能一对一,如果人数增加,效果就会被大幅度的削弱,甚至造成相互残杀。
夜琅王是用那些女子的身体作为养育同心蛊的温床。蛊虫成熟,她们变会腹痛难耐。他们有专门的大夫假装去看病,将蛊虫取出来,带回总部备用,使用之前还有其他的工序。”
程凉又跟沈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到了bt两个字母。
“如果那些女子被人看中,带回后宅,又经得起夜琅王的考验,便会被赐予连蛊。连蛊可以吞噬她们体内的同心蛊幼虫和卵,被种下连蛊,也就意味着她们的腹疾痊愈。至少那些女人是这么认为的。
而这些人便暗中按照夜琅王的指示窃取情报,或者将更多的蛊虫偷偷散播出入。因为同心蛊本不致命,消耗又小。
所以平时是感受不到的,除非遇见对应之人,便会觉得一见钟情,那种感觉……着实会让人失了心智,以为天地之间除了他便没什么重要,只愿为他生为他死,只要他一笑,便没什么不能去做。”
月季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不知道是为哪一个时刻的自己。
众人也是唏嘘。
特别是古大雕,脑子一热要去当卧底的时候没觉得什么。
现在想想,要是自己对自己的意志力盲目自信,没有找机会吐掉那碗汤,他现在的结果会比月季更好吗?
他真的会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假货向朝廷,向太后,向自己心中的道义挥剑。
“这些都是夜姑告诉你的?”沈宽问道。
“大都是夜姑说的。”月季垂眸,“奴婢那人……在辽东战场上被杀死了。当时奴婢甚至想要替他报仇,可随夜姑逃到逐鹿,奴婢便止不住的悔恨起来。
那个男人对奴婢并不算好,远不及主子对奴婢的恩情。奴婢竟然为了一个乱贼,背叛了主子,引得天下大乱,还害得父母兄弟亦要被打做乱贼。奴婢恨他,也恨自己不小心,恨自己意志薄弱。”
“所以你就跟着夜姑,把这些话都套了出来?”沈宽的声音已经开始有点发抖了。
月季点点头:“奴婢想着多少能补救一些。便一直跟在夜姑身边贴身照顾她。她有身孕,处处需要依赖人,逐渐便对奴婢失了戒心。奴婢假装闲聊,说想要报仇,她便将她知道的都告诉奴婢了。”
月季竟然还笑了起来:“至少现在知道噬心蛊和同心蛊并未随着夜琅王失败而消亡,主子多一分防范,便多一分安全。”
沈宽沉默了片刻,指着她背上酣睡的孩子:“你背上的孩子是夜姑的吗?”
“不是。夜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奴婢杀死了。”月季像是再说吃饭睡觉那么简单的事情一样,“那种狼崽子留在主子身边只会成为隐患。
奴婢知道主子宅心仁厚,程太后又下令天下各族皆为秦人。这孩子要是活着到了你们手上,你们肯定不忍心杀。
这孩子也是夜琅人,但不是出身王族。他的父母被夜姑杀死了,奴婢偷偷将他救回来,调包了夜姑的孩子。
他的身世只有奴婢知道,奴婢在他身上藏了证明身世的印记。
若将来他乖乖听主子您的话,好好率领夜琅人尊秦律,习教化,他便可以一直做夜姑的儿子。如果他不听话,主子随时可以让他重新成为庶民的儿子。”
月季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举过头顶,递给沈宽。
沈宽接过,翻了几页,猛地合拢,更加恨铁不成钢:“月季,你知道朝廷不可能宽恕你!即便你做了这些来赎罪,伤害也已经造成了……”
月季摇摇头:“主子,月季自知此罪难赎,做这些并不是为了祈求宽恕。”
“那你是为了什么,你父母还是兄弟,你……”
沈宽话没说完,月季眼中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她仿佛想要把沈宽看得更清楚些,彻底的印在心里。
她露出了笑容,双手举过头顶,整个身子匍匐下去,一字一顿,很慢却很清晰的说道:“奴婢惟愿主子长乐无极,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