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佐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这种还没谱的事儿,有什么好夸耀的。
眼瞅着楚宁眼中沁出泪水,他手忙脚乱的去摸手绢:“别,你别哭啊!我是说,万国会已经覆灭,只要你兄长们还活着,就一定……”
楚宁呜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萧君佐反手给了自己一嘴巴,这种时候提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递着手绢,讪讪喊她的名字:“楚宁……”
这种时候能不能抱抱她?
念头刚起,程舒拎着空桶,风一般从一堵矮墙后面跳了出来:“咦,阿宁,君佐,你们在干嘛?喂!阿宁你怎么了?是不是萧君佐欺负你!”
楚宁一把抱住程舒,嚎啕大哭起来。
程舒顿时勃然大怒:“萧君佐!”
“我……”萧君佐脸都白了,他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幸好程舒还念了点朋友情谊,没有直接打爆他狗头,而是搂着楚宁,不断拍着她后背安慰:“好了好了,不哭啊!我就说你去我家住嘛!我那个院子很大的!阿庭你也认识,他要是惹你,你揍他就是了!”
下下任武国公刚从墙后面翻过来,咕嘟咽了口唾沫,又默默缩回脑袋,顺脚把背后的孩子也踹了下去。
楚宁只是摇头,哭得梨花带雨。
程舒又扭头看向萧君佐:“萧君佐!”
萧君佐讪讪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程舒还没听完,就将十分豪气的把楚宁拉走了:“阿宁,你别哭。我陪你去洛阳问问姑奶奶可好?”
诶,直接去洛阳吗?
萧君佐站在路上,忽然有些懊恼,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不过想到了也没用。
他和小皇帝手上都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奔袭几百里博姑娘一笑,本就不是他的风格。可既然如此,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嘴贱提到此事呢?
明明自己平时是很沉得住气的啊!
当然,人有七情六欲,偶尔沉不住气也是可以原谅的。
紫苏在看见月季的一刹那,就忍不住想要砍了她,要不是手里没有家伙事,她还就真的动手了!
“月季,你还有脸出现在太后们面前?我真是看错了你,竟然还有一阵功夫觉得可以与你亲善。你蛮横也好,愚蠢也好,就是飞扬跋扈都可以被原谅!但你怎么能背叛主子呢?天下宫女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紫苏姐姐,您小心些……还是赶紧告诉太后们吧!”玉娘忙不迭的去拉紫苏,又回头招呼其他人,“上去通报有福公公!”
月季跪在地上,背上背着一个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黑布包裹。
她的脸色很白,后背被飞龙卫的刀子顶着,不得不佝偻着。
程凉和沈宽在阁楼上赏花,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吃了一惊。
“她这是投案自首?”程凉拧着眉毛思考了片刻,“还是另有所图?”
“此人犯的是一等大罪,通缉令早就遍布全国,既然都逃了那么久没有被发现,似乎没有自己来投案的理由。”程振武喝了口茶,说道。
世家之乱结束后,押送和搜捕人犯的差事正是他在负责,他的看法很有参考的意义。
比如他老弟程振文就很赞同:“背主的恶奴还见她做什么,拖出去砍了都算是便宜她。依我看,先打一顿,押回长安了事!”
程凉没有发表意见,她在看沈宽。
沈宽咬着竹管,滋溜滋溜吸了好几口杨枝甘露,然后站了起来:“本宫想要见见她!”
程凉也站了起来:“传秦政和古大雕到天星桥来。大兄,麻烦您让飞龙卫的把人带到放房间里去。”
月季被带进房间,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沈宽等人才进屋来。
“你是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沈宽的心情不太好,没嬉皮笑脸,直接切入了主题。
月季重重叩首,额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月季背主,酿成大祸,实在是……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你要说什么?”
月季放下手里的包裹,古大雕立刻越过了沈宽:“这是什么?”
月季双手撑在地上,用膝盖向后退:“是夜姑的人头——请古将军放心,若是有害之物,飞龙卫也不会让奴婢带进来。”
古大雕皱了皱眉,伸出刀子挑开了那个包裹。
程凉本来以为会很血腥,但当包袱全部被揭开时,里面的人头几乎可以用安详来形容。
她被处理过,抹了石灰和一种有香味的油脂。看起来和后世那些做工精良的行为艺术差不多。
唯一让她有些惊惧的是那张脸,真的跟沈宽一模一样,要不是真人就站在自己身边,她忍不住想要哭出来了。
“能掌握此等易容之法的人并不多,其中最厉害的是百越王女,此人马上就要嫁给陆倾,想来今后此事可以防范。”
“啊?”
气氛一被打断,就很难继续,程凉惊讶的看向秦政:“他俩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宁州之战结束后吧。但陆家父亲不太希望陆倾娶百越王女,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告诉你和赢凌。”
“陆倾他爹瞧不上百越人?可我听说他本人亦有百越人血统啊。”
“陆家老爹不喜欢百越王族。”秦政说道,“不过听说那百越王女真心爱民,全力促进百越人与秦人融合,现在百越州声望极高。除了陆倾,心悦于她的秦人子弟多不胜数。我若是陆倾,便不会再扭扭捏捏的迟疑下去。”
程凉没有发现秦政一步一步在引着她后退,她只顾着吃瓜,倒是无暇沉溺在那颗酷似沈宽的人头之中。
沈宽自己看着自己的脸,除了感叹这个时代的医美之外,到没有什么多余的恐惧。
毕竟她平时不照镜子就看不到自己的脸。相对来说,她对自己的脸还没有别人了解得清楚。
“她是你杀的?”沈宽问道。
“嗯。”月季点了点头。
“想要领赏还是赎罪?”沈宽又问道。
“都不是。”月季摇摇头,“奴婢有事想要当面禀告给太后。”
沈宽狐疑的瞅了她一会儿:“呵,若本宫答应了,你是不是又要说,这话只能说给本宫一个人听。所以要让这些人都出去——不好意思,本宫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月季哽咽着俯身趴在地上:“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沈宽看着月季,悲从中来,“本宫本来以为枫林宫至少有一个人不会背叛本宫,那就是你。
可结果呢?
你勾结万国会,想要把本宫的銮驾推下山崖;你假冒本宫的笔迹给皇上写信,将他骗出大营;给魏铁衣他们写信,让他们造反;你用本宫的花生米配方骗古大雕,想要让他杀本宫和本宫的儿子!
月季啊,你不想伺候本宫,本宫真的可以理解。沈家从不亏待自己的伙计,你几个兄弟,妹妹的婚事都是沈家张罗的,日子过得也很红火。
你想要嫁人本宫也可以替你寻个良婿,为什么非要跟夜琅人绞在一起呢?他们真就帅得那么天崩地裂,以至于你连父母兄弟的性命都不要也要替他们谋反?”
月季哭得更厉害了。
程凉和秦政停止聊八卦,皆向她投去惋惜的目光。月季作为枫林宫的一等大宫女,无论是原主还是沈宽本人对她都没得说,她自己也不是那种上进心爆棚,社会关系混乱的姑娘。
背叛的事情一出,她的底细立刻被全部翻了出来。就在出事前的几个月,她与一名糕点铺子的学徒有过交往。
而这个糕点铺子的学徒明明才刚进长安不久,就顺利的跟宫中搭上了线,还惹得月季情根深种,不惜背叛沈宽。
如果不是中蛊的话,很难解释得通。至于这个蛊是月季在何时何处被种下的,没人知道。
也不重要了。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她在做出那个决定的一刹那,便再也没有了回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