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是佛门公认的天才,不光在于他自己擅于悟道,能够深入浅出的理解佛理,更在于他虽是出世之人,但对世俗之事有十分的包容和理解之心。
他没有寻常寺庙方丈揽地自肥的恶习,也没有顽固旧派高僧一家独大的贪心,他忠诚于佛祖,却又与道门真人和世俗权贵是好友,他很清楚佛门是否昌盛,不在于寺庙的多少,而在于人心向背。
“师叔,我从未听过什么大辩才尊天是应龙的分身,我们这样胡说八道,其实是犯了口舌之戒?”老师侄们被玄清叫到一起,听完他的安排,都显得有些迷茫。
玄清笑道:“那尔等如何得知大辩才尊天护法神不是应龙的分身呢?”
“没有哪个佛经谈到这一点啊!”有人皱眉回答。
玄清保持微笑:“弟子问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既然不可说,那是不是就表现天下无道,众生解脱是假,天地涅盘也并不可能存在呢?”
“这……”老师侄们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玄清一脸高深莫测,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既然不能证明不是,那便有可能是,对吗?
我佛慈悲,求的是大解脱,大自在,自己不会作恶,却也怜悯世人被邪魔所侵。
若是有人作恶,定是心中有魔障;若大河泛滥,山岳崩塌,那一定是大河和山岳心里有魔障。
身为佛家弟子,面对心有魔障的人,要积极劝他改正!
面对心里有魔障的山川河岳,自然也是要劝他们改正。要是劝不了,就只能帮他们改正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哈,竟然……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老师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是我们乃方外之人,施粥布药还行,您总不能叫我们去跟着朝廷治水吧。”
玄清真是恨铁不成钢:“贫僧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人人皆有佛性,那自然人人可以除魔!
佛渡天下人,不是说要天下人都来当和尚,而是说要让佛法融入天下事,使天下人各行其道,从中窥见佛性。
尔等为佛弟子,最重要的是要教会世人分清正念与邪念,分清善恶,挖掘各自心中的佛性,落于行走坐卧,一蔬一食之间。
见心明性,便可成佛!
明白吗?”
老师侄们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依旧迷茫。但本着师叔说得那么多,肯定是对的,如果自己还没想明白,那肯定是悟性不够的原则,各自散去前往各州县村落开始落实程凉的想法。
于此同时,程凉也给远在长安张道一和三清山的乾元道长写了信,佛道两门的大佬之间是好朋友,但底下人之间还是存在着比较大的竞争的嘛。
道门虽然不求天下涅盘,众生解脱,但是求除魔卫道,去伪存真。洪魔作祟,他们参与进来,当然也是专业对口。
程凉是要鼓励佛道两门竞争的,毕竟大秦子民那么多,土地那么广,神明当然应该竞争上岗,越竞争越有活力,越有活力就越能抵制圣光教的侵蚀。
虽然目前看上去是在针对不努力抗洪,而只知道祭祀河神的行为,实际上这跟蔡逸他们打造的《大秦版走近科学》一样,是一个长期的思想改造工程。
秦人当然应该有信仰。
但我们信仰的神也是要尽忠守职,勤劳奉献,讲究真善美的。
想要奴役人的神,咱不要;暴虐无度,喜怒无常的神,咱也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神,咱更不能要!
大雨歇了两天又开始了。
潜奔两部八卫各自奔赴不同的大坝去抢险,秦政就用了这两天的功夫,又在避难的难民中拉起了一支队伍,亲自前去驻守黑龙堰去了。
如果不是萧舜臣提前预警,且在过去的一年中有新技术和新的管理办法加持,这确实就是一场足以引起王朝覆灭的灾难。
依泰推着阿罗撼站在长安驿馆最高的楼上,倾盆大雨打得屋檐砰砰作响。
“依泰,你说如果是大罗遇到了这样的天气,父王和各地的总督会亲自到洪泛区去吗?”阿罗撼仰头望着天,喃喃问道。
“自然是不会。”依泰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然后又撇了撇嘴,“你不知道,那大秦皇帝年纪不大,还很会骗人。他让他的那些小太监四处散播消息,说什么他心仪的女子要胸怀天下,若是有女子能在此次洪灾中受灾民爱戴,官员认可,就能做皇后。
哈,他心仪的女子明明就是那个程家的姑娘!其他女子根本就落不进他的眼睛,表现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阿罗撼勾了勾唇:“如今又不要你嫁给他了,他喜欢什么女子管你何事?”
“我……”依泰脸色微微一红,跺了跺脚,“我就是看不惯他拿女子对他的爱慕作为骗局。难不成在他眼中,除了那程姓姑娘之外,其他女子都只是任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愚蠢玩物?”
“可是想要做皇后……也未必就是对他爱慕吧。”阿罗撼歪着头想了想,“前几日皇上来与我谈了些关于大罗的事情,其中他还特意问了一件事。”
“什么?”
“在大罗,女子是不是也有继承王位的权利。”阿罗撼拧起眉头,“除了这个,他还问在大罗女子可不可以入朝堂参政或是带兵。听起来,他并非是喜好玩弄女子感情的种人。”
依泰嘟起嘴,颇为不满的拍了一下阿罗撼的后背:“秦人都会迷幻之术吗?你才跟他们相处几日,就跟诺曼大哥一样,尽帮着他们说话!”
“可是他们真的很了不起啊。”阿罗撼又抬头看向了天空,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两位太后虽是女流之辈,其行事果决却不输男儿,甚至为了自己的百姓敢于以身犯险前往洪区。
皇上年纪比你还小一岁,已经扛起了整个帝国。他们没有把自己的子民当作可有可无的沙砾,就连宗室和贵族的子弟也需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做事……”
“又不是那些人自己想去的!”依泰嘟囔着打断了自家哥哥的感慨。
阿罗撼停了一会儿:“可是他们还是去了,不是吗?君王一言,无人不从……依泰,要是大罗的国王也能这样,就好了!”
兄妹二人望着潺潺雨幕,都沉默了。
依泰抽了抽鼻子:“说这些干什么,父王把权杖和印玺传给了诺曼大哥,就等于选了他做下一任大罗国王。你把东西带到便足够了,是他自己不肯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等这场大雨过了,我们就离开长安,也不回大罗了,求太后和那个皇帝赐我们一小块地,我们就在乡下生活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行吗?”
阿罗撼等了很久才回答:“依泰,你可以留在大秦,但是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