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儿已经尽力了。”周淳安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她知道,张妈的命她不要,周恒也会要。
就算周恒能放过她,周恒的头上还有老太太。
周家百年的家规,怎会因为一个哺育之恩就弃了?
何况张妈这十几年来的吃穿用度都是周家供着的,只是周家人心善醇厚,才记着张妈的恩情,没把她当下人看。
只是这时间长了,张妈还真忘记自己是个下人了。
周淳安知道周祁和张妈有些感情,毕竟张妈是照顾着周祁长大的,徐弘也是周祁小时候的玩伴。
所以,她才当众斩了张妈,又说了许多苛责的话。
今日之后,别人只会知道安宁侯府的四小姐残暴嗜血,对待下人也是冷血无情,不把下人当人看。
只要人人都觉得她周淳安是恶人,不管张妈是犯了怎样的错,都会让人觉得周淳安杀了张妈是周淳安不讲理,而不是张妈犯了多大的错。
掩盖真相的,只能是人们心中愿意去相信的谎话。
张妈为周四小姐偿了命,她为了张妈对周祁的哺育之恩保住了张妈的名声。
本以为二哥这么单纯的孩子是不会明白她的心思的,谁知道二哥这回居然开窍了。
周淳安还预备了一套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准备在二哥面前表现一番,好让二哥不生她的气呢。
谁知道二哥不仅没生她的气,还在心疼她。
“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淳儿你何必赔上自己的名声。”周祁说着,居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嗯嗯嗯?
这怎么还哭了呢?
该准备哭的人可是她啊?
二哥?哥哥就要有个哥哥的样子,你哭个什么劲儿?
周淳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疼。
原先预备好的那一套说词都不好使了。
“哥,你先别哭了行吗?”周淳安手足无措,“我这不是没事吗?我什么名声不重要的。”
“你以后出去,可是要饱受非议的,你一个女儿家,又这么小。”周祁越说哭得越厉害了,“明明你就是没有错的。”
“二哥,淳儿不小了。”周淳安蹲了下来,握住了周祁的双手,“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二哥今日心里不好受,淳儿都知道的。”
“二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嘴上说着张妈只不过是个下人,其实她做出了那样的事,又丢了性命,二哥才是心里最不好受的,是不是?”
周祁只是落泪,温热的泪水落到周淳安的手背上。
“哥哥,莫伤心。”屋子里没有什么光,周淳安的声音也很轻。
“淳儿,你的名声,哥哥以后,一定帮你挣回来。”周祁哭了一会,忽然呜咽着说道。
周淳安微微一笑,“哥哥,淳儿并不像他人那样注重名声,人生在世,何必被他人的看法束缚着?”
周淳安的说法,让周祁止住了哭声,眨巴着眼睛去看周淳安。
周淳安松了周祁的手,点着了桌上的灯笼,,“只要哥哥此生过得安康就好。”
周祁望着周淳安恬静的面庞愣了神。
“淳儿走了,二哥今日偷偷哭鼻子的事情,淳儿会保密的。”周淳安不再在祁灼院逗留,只给周祁留了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走之前还不忘给周祁关好门。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仍是泪眼朦胧的周祁一人。
刚出了祁灼院,周淳安就差点撞到一人的身上。
“诶呦,没给鬼吓死了,都要给你吓死了。”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周淳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左大人,你这人怎么这样神出鬼没的?”
“殿下说了,让我保护周小姐您的安全。”左青答得理所当然。
“左大人,你做楚润珏的手下之前,是不是做刺客的?怎么每次出现都这么出其不意?”
“呃……”左青犹豫了一番,还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确实曾为刺客排行榜第一万七千三百七十位。”
“还有这样的榜?”周淳安惊了,她怎么一点也没听过呢?
“不是,‘刺客排行榜第一万七千三百七十位’是佩鱼先生给在下起的称号。”左青毕恭毕敬地道。
“左大人刚刚是在我开玩笑吗?”周淳安皱着眉问。
“不好笑吗?”左青反问。
周淳安嗤笑了一声,“我回去多穿件衣服。”
冷得慌!
“对了,你真的时时刻刻都跟着我吗?”往前走了两步,周淳安又折了回来问道。
“只有上职的时候才跟着。”左青乖巧地答。
“那你何时散职?”
“殿下说了,您睡下了,在下便能散职回府了。明日卯时再上职。”左青乖巧地答道。
“那我要是一夜不睡呢?”周淳安没好气地问。
“周小姐您一个人在闺房之中,整夜不睡能做些什么?”左青惴惴不安地问道。
周淳安心里淤堵。
楚润珏的手底下都是些什么玩意!
“你现在就给我走人,顺便去给楚润珏传信,告诉他,我今晚要夜会俏郎才。”周淳安没好气地道。
“我们殿下吩咐了,他离京之后,若有他人敢觊觎您的美色,一律拦腰斩断。”左青提醒道,“周小姐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周淳安:……
“快滚!”周淳安翻了个白眼。
“是。”左青麻溜地滚了。
这年头在别人手底下当差可真是太难了。
回了芙蓉院,周淳安问了春桃的情况,下人告诉她春桃还没醒过来,周淳安便自己去院里的小厨房给自己盛了碗粥喝了。
填饱了肚子,周淳安却没有回自己的厢房,而是坐在了书房里继续抄起了生死簿。
书房西侧的两盏窗户打开着,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书桌之上的纸张扑簌簌地作响,周淳安的指尖都已经冻红了。
夜里的鸟儿叫了两声,府中的下人们也只留了几个巡逻的,其他人都歇下了。
书房里的烛光也暗了不少。
忽然听的“噗通”一声,从西侧的窗外翻进来一个青年,一袭青衫动作潇洒。
周淳安没有抬头,搁下了笔,不动声色地收下了桌上的纸。
“等您多时了。”她缓缓地道。